冥侯月姬退走，山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溪流潺潺与篝火噼啪作响。经过连番变故，尤其是方才险些被废掉手臂的惊险，即便是精力旺盛如雷无桀，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无心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只山鸡，正熟练地架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诱人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萧瑟依旧抱着他的算盘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而是在暗自调息，消化着今晚的见闻与战斗经验。
雷无桀则凑在李莲花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与求知欲。他一会儿看看李莲花那修长干净、怎么看都不像能弹出那般恐怖石子的手指，一会儿又挠挠自己火红的头发，终于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
“李先生……你……你刚才那一下，太厉害了！就那么‘咻’一下，”他模仿着弹石子的动作，“月姬的剑就掉了！那个……那个‘石子功’，能不能……教教我？”
他越想越觉得这功夫帅呆了，比他的火灼之术和无方拳看起来优雅神秘多了，关键时刻还能救命！要是能学会，以后行走江湖，岂不是又多了一样本事？
李莲花正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闻言抬起头，看着雷无桀那写满“我想学”三个字的憨直脸庞，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笑意。他放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哦，你想学那个啊。”
他语气温和，带着一种前辈高人对后辈的关照：
“行啊，我教你啊。”
“真的？！”雷无桀喜出望外，差点从地上蹦起来，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李先生！你真是太好了！”
连一旁闭目调息的萧瑟都忍不住掀开眼皮，瞥了李莲花一眼，心中狐疑：这家伙，真有这么好心？那手神乎其技的暗器功夫，一看就知是极高深的绝学，岂是能随便外传的？而且……教雷无桀这憨货？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无心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烤鸡的动作都慢了几分，显然也想听听李莲花能教出什么花样。
“嗯，你听好了。”李莲花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传道授业的严肃模样，开始娓娓道来：
“这暗器之道，首重‘心’、‘眼’、‘手’三合。心者，需如止水，映照万物，预判其轨迹变化，所谓‘未闻风动，先察其微’；眼者，需明察秋毫，于瞬息间锁定要害，分光捉影，不可有丝毫偏差；手者，需稳如磐石，发力于微末，劲力吞吐，须合天地呼吸之节律……”
他一开始说的还算是基础道理，雷无桀虽然觉得有点绕，但还是努力竖起耳朵听着，连连点头。
但紧接着，李莲花的话风就开始朝着玄之又玄的方向一路狂奔：
“……故而，发力之时，需引丹田之气，过膻中，走肩井，沉于肘，聚于腕，透于指。其间劲力流转，当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又如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雷无桀的眼睛开始变成蚊香状，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打架。“春蚕吐丝”？“庖丁解牛”？这跟弹石子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还在继续，甚至开始引入阴阳五行、星象八卦：
“……且夫，暗器出手，非独力也，需借势。地势之高低，风向之顺逆，光线之明暗，乃至目标之气机强弱，周身破绽流转之周期，皆需考量。所谓‘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方能‘一击必中，远遁千里’。你可明白？”
雷无桀：“……啊？明……明白一点？” 他其实已经完全懵了。
李莲花看着他茫然的样子，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心法口诀，语速极快：
“记住最后一句心诀：‘神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力与器合，器与天地合，合则能中，中则必杀，杀则……嗯，最好别杀，打晕即可。’”
这一长串绕口令般的“合合合”砸下来，雷无桀彻底晕菜了。他张着嘴巴，眼神呆滞，脑子里只剩下“合合合”在无限回荡，仿佛有几百只蜜蜂在同时嗡嗡作响。
“李……李先生，”雷无桀哭丧着脸，“能不能……说得简单点？比如，怎么用力？往哪儿打？”
李莲花露出一个“你怎么这都不懂”的无奈表情，耐心（？）地解释道：“用力？方才不是说了吗？合于天地呼吸之节律。打哪儿？自然是打其气机流转之节点，也就是破绽啊。很简单的，你多想想就明白了。”
雷无桀：“……” 简单？他觉得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这“简单”的石子功了。
一旁的萧瑟早已重新闭上眼睛，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抖动，显然是在极力忍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李莲花根本就是在逗雷无桀这老实孩子玩呢！那一套理论固然有其道理，恐怕也真是极高深的武学至理，但如此填鸭式地灌输给连基础都没打牢的雷无桀，无异于对牛弹琴，纯粹是恶趣味发作。
连烤鸡的无心都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觉得这李莲花当真是个妙人。
而在李莲花的识海深处，一直沉默旁观的叶鼎之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那霸道的神念带着一丝无语和鄙夷，冷冷响起：
“误人子弟。”
“就你这般教法，这傻小子若能学会，本座把名字倒过来写。”
李莲花心中毫无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回应：“我这叫启发式教学，先树立远大目标，激发他的潜能。再说，我教的哪句不对了？”
叶鼎之：“……” 他竟一时无言以对。论脸皮厚度，他当年执掌天外天时，麾下脸皮最厚的魔将，恐怕也不及此刻的李莲花。
就在这时，无心将烤好的山鸡递过来，打破了雷无桀的窘境：“好了，先吃东西吧。武学之道，循序渐进，急不得。”
雷无桀如蒙大赦，赶紧接过烤鸡，大口啃了起来，仿佛要将刚才那些绕晕他的“合合合”就着鸡肉一起吞下去消化掉。
李莲花也接过一只鸡腿，慢条斯理地吃着，看着雷无桀那副样子，眼中笑意更深。
萧瑟终于忍不住，淡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李先生，你这教学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李莲花坦然接受“夸奖”，温和一笑：“因材施教而已。”
雷无桀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发誓：“我……我回去一定好好琢磨！总有一天要学会李先生这手‘石子功’！”
李莲花赞许地点点头：“有志气，我看好你。”
萧瑟和无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这傻小子，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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