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夹道欢迎的战友。只有一份封装在牛皮纸袋里的绝密档案,以及一个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的退役军人证。
周闫站在龙焱基地那扇厚重、冰冷的合金大门前,最后一次回望。晨曦微光中,基地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而肃穆。这里,曾是他挥洒热血、耗尽青春的战场,也是他无数次从死亡边缘爬回的港湾。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硝烟、汗水、消毒水以及……一种名为“使命”的无形气息。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作训服,肩上没有军衔,胸前没有标识,只有一个简单的行军背包,里面装着他仅有的个人物品:几件换洗衣物,那把他从未离身的合金短刃(经过特殊处理,已无任何军事特征),林雪晴送他的匕首,以及一个沉甸甸的、天鹅绒包裹的小盒子。
门岗的卫兵依旧站得笔直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然后定格在他手中那份特殊的通行文件上。卫兵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敬意,随即恢复古井无波,抬手,敬礼。
周闫立正,回了一个同样标准、却仿佛抽空了他所有力气的军礼。然后,他转身,迈步,跨出了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槛。
身后,是龙焱,是“阎王”。
身前,是人间,是周闫。
巨大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最终声响,隔绝了一切。
城市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将他淹没。汽车的鸣笛、小贩的叫卖、行人的谈笑、店铺里传来的流行音乐……这些声音对他而言,既熟悉又无比陌生。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有一瞬间的恍惚。阳光刺眼,空气污浊,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步伐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与力度,但眼神中,却不再有锁定目标的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尝试融入却格格不入的茫然。路边一个踩着滑板呼啸而过的少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大叔,样子好怪。
周闫没有理会,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向最近的地铁站。他需要先回“家”——那个妹妹周小雨为他保留的、位于城市一隅的老旧公寓。
地铁里拥挤不堪,人贴着人,各种气味混杂。周闫紧靠着车厢连接处的冰冷金属壁,身体下意识地保持着一种易于发力和规避的姿态,这让他与周围或低头看手机、或昏昏欲睡的乘客显得泾渭分明。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立刻被他肌肉瞬间的紧绷和那双下意识扫过来的、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嘟囔着“对不起”匆匆挤开。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缓缓放松下来,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隧道。曾几何时,他乘坐的是隐秘的军用运输机、潜航器,面对的是穷山恶水和最危险的敌人。而现在,他挤在嘈杂的地铁里,目的地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这种时空的错位感,强烈得让他有些眩晕。
走出地铁站,阳光再次洒下。他凭着记忆,穿过几条熟悉的巷弄。街角那家他年少时常去的面馆还在,老板似乎换人了,招牌也旧了许多。路边玩耍的孩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步履沉稳、气息与众不同的陌生叔叔。
终于,他站在了那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下。墙皮有些剥落,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属于“家”的、平凡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然后迈步上楼。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哥?!是你吗?”
门还没完全打开,周小雨惊喜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下一秒,门被猛地拉开,妹妹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穿着居家的t恤短裤,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
“哥!你真的回来了!”周小雨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你的东西呢?就……就这么点?”她看着周闫肩上那个轻便的行囊,有些诧异。
“嗯,回来了。”周闫走进屋内,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但被妹妹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充满了生活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小雨的清香。“东西不多,够用就行。”
他将行军包放在客厅的角落,动作轻微,仿佛里面装着易碎的珍宝。
“哥,你饿不饿?我先给你倒杯水,然后做饭!你想吃什么?”周小雨像个忙碌的小蜜蜂,围着周闫转,眼里心里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随便就好,我不挑。”周闫在沙发上坐下,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蔓延开来。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卸下重担后的虚脱。
他看着妹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听着她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切菜声、油锅的滋啦声……这些最寻常的声响,此刻却如同最温暖的乐章,抚慰着他千疮百孔的灵魂。这就是他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具体而微小的幸福。
然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落差感,也在此刻悄无声息地袭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龙焱的尖刀,是敌人闻风丧胆的“阎王”,一个命令,一个行动,都可能影响着看不见的战线。他的世界是精确到秒的战术执行,是生死一线的搏杀,是肩负着国家重托的秘密行动。
而现在,他坐在这间略显狭小的客厅里,是一个刚刚退伍、前途未卜的哥哥,需要思考的是柴米油盐,是如何融入这对他而言已然陌生的平凡世界。
这种身份的切换,并非如同脱下军装换上便服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种灵魂的撕裂与重塑。那些烙印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警惕意识、对危险的直觉,并不会因为一纸退役令而消失。它们如同潜藏的火山,随时可能因为外界的轻微刺激而苏醒。
晚饭时,周小雨兴致勃勃地讲着医学院的趣事,哪个教授严格,哪个实验有趣,对未来充满了规划。周闫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他试图融入妹妹的世界,却发现彼此的经历如同隔着天堑。他的世界是血与火,是沉默与牺牲;而妹妹的世界是书本与课堂,是青春与梦想。
“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周小雨终于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眼神里带着关切,“国家应该会有很好的安置吧?以你的功劳……”
“我拒绝了。”周闫平静地打断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我想自己走走看看,先休息一段时间。”
周小雨愣住了,放下筷子:“拒绝了?为什么?哥,你立了那么多功,这是你应得的!有了稳定的工作,你就不用那么辛苦……”
“小雨。”周闫抬起头,看着妹妹,目光深沉而复杂,“有些东西,不是安置和待遇能弥补的。我累了,想换一种活法。”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周小雨看着哥哥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似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哥哥经历的,可能远非她所能想象。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一块肉夹到周闫碗里:“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反正我现在也能兼职赚钱了,以后我养你!”
周闫看着妹妹故作轻松的笑脸,心中百感交集。
晚饭后,周闫回到了妹妹为他准备的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他将那个行军包放在书桌上,缓缓打开。
里面除了简单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就是那个天鹅绒包裹的盒子。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打开了盒子。
没有预想中的金光闪闪,只有一枚枚造型各异、颜色沉黯的勋章和奖章,静静地躺在深色的绒布上。有代表极高荣誉的一等功勋章,有在特殊战线默默奉献的无声奖章,有在极端环境下完成任务的极限纪念章……每一枚,都代表着他的一段生死历程,都浸透着鲜血与汗水,甚至承载着逝去战友的英魂。
这些,是他十年军旅生涯唯一的、也是全部的“财富”。是国家对他牺牲与奉献的认可,也是他无法对外人言说的过去。
他曾是“兵王”,是“阎王”,是龙焱的传说。而现在,这些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勋章,只能被深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不见天日。巨大的荣誉与极致的平凡,在此刻形成了尖锐的讽刺。
他拿起那枚一等功勋章,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北极冰原上那场与“屠夫”的生死搏杀,出现了“深渊回响”爆炸时冲天的火光与绝望的呐喊……那些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闭上眼睛,将勋章紧紧攥在手心,直到指节泛白。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与落差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英雄?
归来的,只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疲惫的灵魂。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夜生活刚刚开始。而房间内,周闫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手中那枚沉甸甸的勋章,久久未动。
他的归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加漫长、更加艰难的战争——与自己和解、与平凡共处的战争的开始。
这条路,或许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加考验他的勇气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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