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雪后初晴,西苑梅林,红梅映雪,暗香浮动。这里并非皇家核心禁苑,偶尔也会对得宠的臣子开放赏玩。
沈逾明准时赴约,一身家常的月白锦袍,外罩玄色大氅,在这冰天雪地中,更显身姿挺拔,气质清卓。他心中带着十二分的警惕,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在梅林深处一座暖亭外,他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苏贵妃。她披着华贵的狐裘,站在一株开得最盛的红梅下,人比花娇,雍容华贵,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身旁只跟着两名心腹宫女,远远伺候着。
“微臣沈逾明,参见贵妃娘娘。”沈逾明上前,依礼参拜。
“沈少监不必多礼。”苏贵妃转过身,声音温婉动听,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他身上,“早闻沈少监年轻有为,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娘娘谬赞,微臣愧不敢当。”沈逾明垂眸应道。
苏贵妃轻轻折下一支红梅,在指尖把玩,似是随意地问道:“沈少监近日推行那‘擎天闸’标准化,听说在朝中惹来不少非议?可还顺利?”
“回娘娘,为国尽忠,分所当为。些许非议,亦是臣子本分,不敢言苦。所幸陛下圣明,李大人等亦多有支持,目前还算顺利。”沈逾明回答得滴水不漏。
“哦?是吗?”苏贵妃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本宫还听说,前几日宫宴上,沈少监大展神威,一眼便识破了那伪劣琉璃,护驾有功,真是令人钦佩。不知沈少监这等眼力,是天生如此,还是……另有机缘?”
又来了。还是在探他的底细。沈逾明心中明了,这位贵妃娘娘,恐怕并非单纯赏雪那么简单。
“微臣惶恐。不过是平日喜欢琢磨些奇技巧器,看得多了,便有了些粗浅心得,实乃微末之技,不敢当娘娘‘神威’之赞。”他再次祭出“天赋杂学”的挡箭牌。
苏贵妃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叹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幽微:“沈少监不必如此戒备。本宫今日邀你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我这深宫妇人,平日无所事事,唯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偶尔也喜欢收集些精巧的器物把玩。”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沈逾明腰间那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玉佩(星辉秘典的掩护物之一),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就比如沈少监身上这枚玉佩,看似朴素,但玉质温润,雕工更是……嗯,似乎蕴含某种独特的韵律,非寻常匠人所能为。不知……沈少监可识得那位名唤‘明远’的匠人先生?”
沈逾明心中剧震!苏贵妃竟然知道“明远”!?她是从何得知?是调查过他,还是……通过其他渠道?她提起“明远”是何用意?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明远’先生?微臣……略有耳闻,听说其技艺高超,但神龙见首不见尾,并无缘得见。”他选择了继续隐瞒。
苏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失望,随即又掩饰过去,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本宫甚是欣赏他的作品,那套天青釉茶器,如今可是陛下心爱之物,时常把玩呢。”
沈逾明心中再震!那套他送给顾清辞的青瓷茶器,怎么会到了皇帝手中?!是顾清辞进献的?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明远”身份,或许在更高层次的人物眼中,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他们可能还无法完全确定“明远”与沈逾明就是同一人,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能被陛下和娘娘赏识,是‘明远’先生的福气。”沈逾明只能如此应对。
苏贵妃似乎也失去了继续试探的兴趣,转而赏了一会儿雪景,便以“身子乏了”为由,起驾回宫了。
沈逾明独自站在梅林中,看着那傲雪绽放的红梅,心中却是一片冰寒。苏贵妃的召见,透露了太多信息:皇帝可能已知晓“明远”的存在并且关注;“明远”的作品已进入宫廷;齐王、贵妃这些皇子背后的势力,都在试图拉拢或控制他这颗突然崛起的棋子。
而“千机盒”指向芳林苑的线索,更是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芳林苑……那可是皇家地盘!若“夜枭”真的与皇室成员有牵连,那背后的真相,恐怕会石破天惊!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转动的漩涡边缘,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潜龙在渊,爪牙已露。但渊外,却是更加凶险的惊涛骇浪。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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