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改造工程,在那份匿名策划书的指导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和效率推进着。尽管施工细节严格保密,但那新颖的理念和偶尔流传出的、颠覆传统的效果构想,已然在京城引起了持续的热议。那位神秘的匿名者,虽身份成谜,但其“鬼斧神工”般的匠心与“点石成金”的远见,却已深入人心。连带着,与“明远”先生关系匪浅的“明器阁”,也开始进入一些真正有识之士的视野,虽客流量不大,但每一位踏入其中的客人,都带着几分探究与敬意。
这一切,正是沈逾明乐于见到的。“蛰伏”不等于沉寂,他需要的是在这种相对低调的状态下,潜移默化地播撒种子,积累那种看不见、却至关重要的“势”。
然而,就在他精心编织的网刚刚初见雏形,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之际,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已然带着冰冷的恶意,悄然拂来。
这日,他正在将作监属于他的那间值房内,全神贯注地审核一批即将发往北境屯田卫所的改良农具图纸,这些图纸关系到来年春耕的效率,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忽然,门被轻轻叩响,他安插在工部、平日里负责传递消息的一名心腹书吏匆匆而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大人,不好了!”书吏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何事惊慌?”沈逾明放下笔,抬眼问道,目光平静。他早已习惯了风波。
“是……是关于望江楼改造工地的。”书吏咽了口唾沫,“今日一早,京兆府的人突然带着衙役去了工地,以‘涉嫌擅自改动主体承重结构,可能危及楼体安全及过往行人’为由,出示了封条,勒令即刻停工,接受调查!”
沈逾明眉头微蹙:“擅自改动承重结构?我们的图纸明确标注,所有改造均避开了原有的核心承重墙与主梁,并且在新设隔断和装饰构件时,采用了更科学合理的分散受力设计,安全性只会比原先更高。何来危楼之说?”
“可是……京兆府的人当场拿出了一份图纸!”书吏脸色发白,从袖中抽出一张叠起的纸,摊开在沈逾明面前,“大人您看,这份图纸上,清晰地在……在我们原本设计为装饰性轻质隔墙的位置,标注成了‘拆除部分主梁’,并且……并且在旁边做了加固批示,但那批示的工艺明显有问题,根本不足以承重!”
沈逾明目光一凝,落在那份伪造的图纸上。图纸模仿得颇有几分相似,但在关键的受力计算标注和材料规格上,却留下了明显的、仓促伪造的痕迹。
“还有更糟的,”书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工地上的一个工头,名叫王老三的,当场就‘指认’,说是……说是我们这边的负责人(指匿名策划者通过中间人安排的监理)为了追求所谓的‘开阔视野’,强令他们锯短了西侧的两根辅梁!现在人已经被京兆府带回去‘协助调查’了!”
沈逾明眼中寒光一闪。栽赃!而且是如此简单粗暴却有效的栽赃!伪造关键证据,收买关键人证!
“那个王老三,什么来历?”
“查过了,是……是周文远方府上一个大管家的远房亲戚,半个月前才通过关系塞进工地的。”书吏咬牙切齿道。
周文远!果然是他!在正面竞争一败涂地后,终于撕下了伪装,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和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仅如此,大人,”书吏忧心忡忡地补充道,“就在今天,市面上突然开始流传一些针对明器阁的谣言,说咱们店里卖的那些物件,都是样子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用料极其低劣,用不了多久就会坏。还……还有人说,那些新奇的设计,根本不是什么独创,都是……都是剽窃了西洋番鬼或者东瀛倭人的技艺,拿来欺世盗名罢了!”
诋毁声誉,阻挠工程,双管齐下,这是要将他刚刚点燃的星火,彻底扼杀在摇篮里,还要踩上几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沈逾明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料到阻力会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狠辣。周文远此举,看似是针对望江楼和明器阁,实则剑指他沈逾明本人,意图摧毁他刚刚建立的威信,打断“标准化”的进程,甚至将他重新打回“不学无术、欺世盗名”的原形。
“京兆府那边,是谁在主事此事?”他沉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是……府丞王允王大人。据查,他与周侍郎是同年进士,私交甚密。”
官官相护,利益勾连。
沈逾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若是在数月之前,他孤身一人,面对如此局面,或许真要费一番周折,甚至可能就此沉沦。但如今……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值房内凝重的气氛。
“你去办两件事。”沈逾明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立刻去吏部衙门,求见李文渊李大人,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于他,不必添油加醋,他自会知晓该如何做。第二,你持我的令牌,立刻去将作监和工部的档案库,调取所有关于望江楼原始建筑结构、以及我们提交备案的改造方案的全部正规存档图纸,尤其是那份经过三位以上资深老匠师联合审核、并签字画押确认无误的最终版图纸副本。要快,务必在今日午时之前取回!”
“是!卑职明白!”书吏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沈逾明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冬日凛冽的寒气涌入,吹散屋内的沉闷。他远眺着工部那一片鳞次栉比的官衙屋檐,目光幽深。
周文远,不过是一条冲在前面的恶犬。其背后,是否还站着工部侍郎,乃至……那位齐王殿下?这次的事件,仅仅是一场源于嫉妒和利益争夺的官场倾轧,还是……掺杂了“夜枭”或者“巡天卫”那等神秘势力的、更深层次的试探与杀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凉刺骨的“鹰牌”。风暴,已然来临。他倒想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也想借此机会,掂量一下那位与他缔结盟约的李世伯,究竟能为他,或者说,为他们共同的利益,展现出多少真正的能量。
这场较量,已不再是简单的技艺之争,而是意志、权力与阴谋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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