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是京郊一处由几位积善的老夫人出资设立的义诊所,时常为贫苦百姓免费诊病施药。顾清辞因通晓些医理,又写得一手好字,偶尔会去那里帮忙抄录药方,照料病患。这日,她如同往常一样,在慈安堂忙碌了半日,直到夕阳西斜,才辞别众人,登上回顾府的马车。
马车是顾家唯一的一辆旧车,车夫老周也是顾家的老人,为人老实可靠。车厢内,顾清辞略显疲惫地靠在软垫上,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近日京中关于沈逾明的种种传闻。他封伯归来的风光,朝堂之上的应对……那个人的身影,在她心中愈发清晰,也愈发复杂。
马车行驶在回城的官道上,起初还算平稳。然而,行至一处较为偏僻、两侧林木渐密的路段时,拉车的两匹马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如同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猛地扬起前蹄,随即发疯般向前狂奔起来!
“吁——吁——!控制住!控制住!”车夫老周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拉扯缰绳,想要稳住受惊的马匹。但那两匹马却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力大无穷,拖着马车在并不宽阔的官道上左冲右突,车厢剧烈地颠簸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小姐!抓紧了!”老周声嘶力竭地喊道,自己却几乎被甩下马车。
车厢内,顾清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她死死抓住车窗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剧烈的颠簸让她头晕目眩,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她能听到车轴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以及车轮疯狂碾过路面的轰响。
是意外?还是……人为?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掠过她的脑海。联想到近日京中暗流涌动,以及自己因沈逾明而数次被卷入风波,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简单的马匹受惊!
马车速度越来越快,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急转弯,弯道外侧是一道陡峭的斜坡!以这个速度冲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顾清辞心中一片冰凉,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道刺耳的、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猛地响起!
紧接着,疯狂奔驰的马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后拉扯,速度骤然减缓!拉车的两匹疯马发出更加痛苦和愤怒的嘶鸣,前蹄再次扬起,但这一次,它们却未能再次挣脱。
顾清辞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扑去,额头撞在车厢壁上,一阵剧痛。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透过剧烈晃动的车帘缝隙,隐约看到一道迅捷如豹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竟已跃上了马车前方,一只手死死拽住了套马的皮索,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精准而迅速地割断了连接马匹和车厢的部分关键套索!
是雷豹!
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加挺拔熟悉的身影,如同疾风般从路旁林中掠出,几个起落便追上了速度大减的马车。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在马车即将失控侧翻的瞬间,猛地一掌拍在车厢侧面!
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道传来,原本倾斜的车厢竟被他这一掌硬生生推正!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车厢门的边缘,身形借力一跃,竟在疾驰的马车尚未完全停稳之际,稳稳地落在了车辕之上,取代了几乎虚脱的老周,一把抓住了剩余的缰绳。
“吁——!”他沉声低喝,手臂发力,配合着前方雷豹对马匹的压制,终于将这两匹彻底疯狂的骏马强行勒停!
马车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险之又险地在那个急转弯前不足三尺的地方,彻底停了下来。马匹口吐白沫,浑身大汗淋漓,兀自不安地刨着蹄子。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马匹受惊到被强行制服,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顾清辞瘫坐在车厢内,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角的疼痛和心中的后怕让她浑身发软。她颤抖着手,掀开了车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车辕上,背对着她,依旧紧握着缰绳的那道挺拔身影。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坚实的肩背线条,官袍的下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仅仅是一个背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人缓缓转过身。
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夕阳下如同镀上了一层金边,鼻梁高挺,唇线紧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锐利与……担忧。正是沈逾明。
四目相对。
顾清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停止了跳动。所有的惊恐、委屈、后怕,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强行忍住,没有让泪水落下,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沈逾明看着车厢内那张苍白如纸、额角还带着一块明显红肿的清丽容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与心疼。他跳下车辕,走到车窗边,声音因为方才的发力而略显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没事了,别怕。”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顾清辞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这时,雷豹也已经彻底制住了那两匹马,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检查着马匹和车厢,很快,他便在马鞍的隐蔽处,发现了几根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先生,是‘鬼面蜂’的毒针!”雷豹将毒针呈上,“刺入极浅,但毒性剧烈,能瞬间刺激马匹发狂,直至力竭而死!”
果然是人祸!
沈逾明眼神瞬间冰寒刺骨!鬼面蜂,又是江湖上下九流的杀手组织!接二连三!他们是真的当他沈逾明是泥捏的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看向顾清辞,语气放缓:“顾小姐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府。”
顾清辞看着他那双仿佛蕴藏着风暴却又强行克制的眼眸,看着他官袍上因方才动作而沾染的尘土,心中百感交集。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劳……安北伯。”
沈逾明对雷豹吩咐道:“清理现场,查!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
“是!”雷豹领命,眼中凶光闪烁。
沈逾明则亲自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代替了惊魂未定的老周,调转马头,驾驭着马车,平稳地向着京城方向驶去。
车厢内,顾清辞靠在软垫上,听着外面沉稳的驾车声,感受着马车平稳的行进,心中那片冰冷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涟漪层层荡开。
他来了。
在她最危险的时刻,如同天神降临。
这份救命之恩,这份维护之情……
她该如何偿还?又该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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