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京城银装素裹。
安北伯府的书房内却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沈逾明伏案疾书,将昨夜与顾清辞交谈后产生的一些关于弩机望山的新思路记录下来。桌角摆放着那份苏文卿提及的《军器图说》孤本复印件(他今早派人去苏府借阅,苏文卿倒是爽快,直接命人送来了抄录本),旁边还有几块不同材质、正在阴干测试的“胶泥”样本。
虽然风雪夜短暂的交心让他心绪颇佳,但他并未沉溺其中。军令状如同悬顶之剑,而暗处的敌人更不会因一场雪而停止动作。
果然,午时刚过,雷豹便带着一身寒气,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先生,出事了。”
沈逾明笔尖一顿,抬起头:“说。”
“我们将作监设在城西的官营铁矿和木料场,今天一早被工部的人封了!”雷豹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带队的是工部侍郎周坤的心腹,理由是‘核查历年账目,清点库存’,要求所有作业暂停,所有人不得进出!”
沈逾明眼神瞬间冰冷。城西的铁矿和木料场,是为他研制新式犁铧和弩机提供核心原材料的关键基地!尤其是几种用于试验弩机复合弓片的特种木材和铁料,都储存在那里。工部选择在这个时候,以这种理由封场,其心可诛!
“核查账目?清点库存?”沈逾明冷笑一声,“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我立下军令状,急需材料的时候查?周坤……是齐王忍不住要跳出来了吗?”
“恐怕是的。”雷豹点头,“我们的人试图交涉,对方态度强硬,拿着工部的公文,寸步不让。而且……属下怀疑,他们封场是假,借机破坏或者转移我们储备的特种材料是真!”
沈逾明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皑皑积雪,目光锐利如鹰。齐王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直接掐断他的原材料供应,让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个月期限一到,若拿不出成果,军令状便是催命符!
“我们储备的那些特种材料,数量和价值如何?”沈逾明沉声问道。
“数量不多,但极其珍贵!”雷豹连忙回禀,“尤其是那批从南疆快马加鞭运来的‘铁木’和‘百炼乌钢’,是试验复合弓片的关键,若是被他们毁了或者弄走,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替代品,弩机的改良至少要推迟数月!”
沈逾明拳头猛地攥紧!数月?他连三个月都没有!
“先生,要不要属下带人……”雷豹眼中凶光一闪,做了个强行闯入的手势。
“不可!”沈逾明立刻否定,“工部手持公文,名正言顺。我们若强行闯入,便是抗命不遵,授人以柄!齐王巴不得我们这么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阿成!”他朝门外喊道。
阿成应声而入。
“你立刻去办两件事。”沈逾明语速极快,“第一,想办法查清楚,周坤封场,除了工部公文,是否还有更高层面的授意,比如……齐王的手令?第二,动用我们在民间的所有关系,不惜一切代价,暗中收购类似的铁木和乌钢,数量越多越好,速度要快!”
“是!”阿成领命,迅速离去。
“雷豹,”沈逾明又看向雷豹,“你带几个机灵点的兄弟,换上便装,在城西矿场和木料场外围盯着。不必与他们冲突,但要严密监视他们的动向,尤其是物资进出情况,随时汇报!”
“明白!”雷豹也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沈逾明一人。他踱步到书案前,看着上面摊开的图纸和材料,眼神冰冷。
齐王,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想用这种下作手段阻我?做梦!
他沈逾明能从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只是运气和传承!
就在沈逾明紧急部署应对之策时,安远侯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侯府花厅内,沈翰看着面前这位身着亲王常服、面带温和笑意、却自带一股逼人贵气的青年,心中忐忑不安,连忙躬身行礼:“不知齐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齐王萧景琰。
“侯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齐王虚扶一下,笑容和煦,“本王今日路过,想起与侯爷也是旧识,便进来叨扰一杯茶水,侯爷不会见怪吧?”
“殿下言重了,殿下能来,是臣的荣幸!”沈翰连忙将齐王请至上座,命下人奉上最好的香茗。
寒暄几句后,齐王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问道:“听闻安北伯近日忙于将作监事务,为陛下分忧,真是年轻有为,侯爷有子如此,当真是好福气啊。”
沈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更加不安。齐王与沈逾明不和,在朝中已不是秘密,他此刻登门,绝不仅仅是喝茶聊天那么简单。
“犬子顽劣,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圣恩。”沈翰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齐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让沈翰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侯爷过谦了。安北伯能力出众,本王也是佩服的。只是……年轻人有时难免锐气过盛,不懂韬光养晦之道。就如今日,工部按例核查城西矿场账目,本是寻常公务,安北伯似乎……颇为不满?还派了人手在周边监视?这若是传出去,恐对安北伯声誉有碍啊。”
沈翰心中巨震!齐王这是兴师问罪来了!还点明了沈逾明派人监视之事!
他连忙起身,躬身道:“殿下明鉴!逾明他绝无此意!定是下面的人不懂规矩,胡乱行事!臣这就去信,严加申饬!”
齐王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笑容意味深长:“侯爷不必紧张。本王也只是听闻,随口一提罢了。说起来,安远侯府与本王母族,也算是远亲。有些话,本王也不妨与侯爷直说。”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安北伯才华横溢,本王是欣赏的。但他如今所为,已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工部核查,不过是冰山一角。若他执意如此……恐怕届时,连侯爷这安远侯府,也要受到牵连啊。”
沈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齐王这是在威胁!用整个安远侯府来威胁他!
“殿下……这……”沈翰声音颤抖,不知该如何回应。
齐王看着他惊恐的神色,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侯爷是聪明人,当知如何抉择。是明哲保身,保全侯府百年基业,还是……与你那‘好儿子’一同,卷入这滔天巨浪之中?侯爷,好生思量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留下沈翰一人,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浑身冷汗淋漓。
一边是如日中天、却树敌众多的嫡子,一边是权势滔天、手段狠辣的齐王,以及岌岌可危的侯府基业……
他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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