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了价，备齐了样品和文书，该做的准备一样不落，南山村上下反倒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里。大伙儿该采茶的采茶，该制茶的制茶，工坊里的烟火气也没断过，可每个人心里都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干活的时候，耳朵都竖着，总盼着村口能突然传来马蹄声，带来湖州或者江南的好消息。
顾清辞表面上看着最镇定，该干嘛干嘛，每天不是去工坊转转，就是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记录茶园的情况，或者琢磨还能不能把制茶的工序再完善完善。可萧屹看得明白，他看书的时候，有时候一页纸能看上好半天，眼神飘忽，明显是走了神；喝茶也常常端起杯子忘了喝，等想起来，茶都凉透了。
这天吃过晚饭，两人在院里坐着乘凉。初夏的晚风吹着挺舒服，草丛里的蛐蛐叫得正欢。顾清辞手里拿着本书，半天没翻一页，眼睛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影，忽然没头没脑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信送到没有，芷兰姐姐见到咱们准备的东西，会怎么说。”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萧屹说。
萧屹正拿着块软布，擦拭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闻言头也没抬，声音低沉平稳：“该做的都做了，急也没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顾清辞把书合上，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可这心里头，就是忍不住惦记。就像……就像以前在学堂等着放榜似的，明知道结果已经定了，可没亲眼看到之前，这心就落不到实处。”
萧屹停下擦拭的动作，抬眼看他。月光不算太亮，但足够他看清顾清辞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沉默了一下，把短刀收回鞘中，站起身：“我去泡壶新茶。”
没多大功夫，萧屹端着茶盘回来了，上面是一壶刚沏好的“岁寒”，两个素白瓷杯。他给顾清辞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温热的茶香袅袅升起，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烟韵。
顾清辞端起杯子，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深吸了一口茶香，烦躁的心绪似乎被这醇和的气息抚平了些许。他啜了一口茶汤，感受着那熟悉的暖流滑过喉咙，轻轻舒了口气。
“你说得对，急也没用。”他像是说服自己似的，重复了一遍萧屹的话，“咱们的茶不差，包装也下了功夫，价钱也公道，剩下的，就看缘分了。”
萧屹也端起自己那杯茶，喝了一口，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喝着茶，听着虫鸣，没再说话。有时候，陪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有力量。
村里其他人可没他俩这么沉得住气。赵里正一天能往顾清辞的小院跑三趟，每次来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问问茶园的事，就是聊聊村里的杂务，可那眼神，总忍不住往顾清辞书桌上瞟，想知道有没有新的信来。
王婶更是消息灵通，动不动就拉着顾清辞或者萧屹打听：“湖州那边还没信儿？这都过去好些天了，路上不会出啥岔子吧？唉，我这心里啊，跟猫抓似的！”
铁柱和那帮年轻小子们，想象力就更丰富了。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能把这海外生意编出花来。
“你们说，那番邦人长啥样？是不是真的蓝眼睛红头发？”
“他们喝茶吗？会不会像喝酒那样，端起大碗一口闷啊？”
“等咱们的茶卖过去了，说不定番邦的皇帝喝了都喜欢，到时候派个大船来接顾大哥和萧大哥去做客呢！”
这些天真又带着期盼的话语传到顾清辞耳朵里，让他哭笑不得，心里却又暖暖的。他知道，这不仅是他一两个人的事，更是承载了全村人的希望。
等待的日子过得格外慢。一天，两天，三天……每天太阳升起又落下，村口那条路安静如常。
直到第五天下午，顾清辞正在书房里核对这个月的账目，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铁柱那特有的大嗓门：“顾大哥！顾大哥！信！湖州来的信！马跑得可快了！”
顾清辞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在账本上。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放下笔，快步走到院门口。
萧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侧，目光沉静地望向村口方向。
只见铁柱手里挥舞着一个信封，满脸兴奋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赵里正和王婶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顾大哥，你看！湖州来的！还是加急的！”铁柱把信塞到顾清辞手里，气喘吁吁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薄薄的信封上。顾清辞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冒汗，他定了定神，在众人期盼的注视下，撕开了封口。
这一次，等待似乎终于要看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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