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潮水轻轻拍打着码头,港口的灯塔仍在规律闪烁。
徐承勋站在混凝土掩体后,用望远镜扫视海面,他被调至漳州,作为海军军官,实则承担了主要防线。
海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摇头,在3天前,情报部门警告过他公司可能行动。
他盯着20米外那门130毫米速射炮,3个炮兵正用沾满油污的棉布擦拭炮闩。
某种低频的震动掐断了他的思绪,钢制茶杯里的水面泛起涟漪。
上午7:17,起初只是几道模糊的烟柱,像铅笔在蓝纸上划出的灰线,然后轮廓渐渐清晰。
了望哨吹响铜哨。
四道烟柱刺破晨雾,像四柄黑剑悬在天际。
他望远镜里逐渐浮现出巨舰的轮廓。
他下了命令:“全员进入战斗位置!“
士兵们沉默地跑向战壕,炮手撕开速射炮的防雨布,港口的平民被民兵催促着往北侧山林撤离。
战列舰“雅典娜”号的甲板下方,弹药提升机将两枚重达1020公斤的炮弹送入炮膛,炮塔内弥漫着机械油和发射药的味道。
“装填完成!”
16道橘红色的火舌同时从四艘战列舰侧舷喷吐,空气瞬间被撕成絮状,观测员刚举起望远镜,冲击波就先于声音抵达,他像被巨人扇了一耳光,后脑勺重重磕在水泥护栏上。
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16个拖着尾焰的黑点还在放大。
“炮击!”徐承勋的嘶吼被淹没在末日般的啸叫声中,炮弹击中仓库时,他觉得世界突然倾斜了。
先是刺目的白光,然后是某种超越听觉的震动,仿佛有人把脑袋塞进正在敲响的青铜钟里,他被气浪掀飞到5米外的货堆上,左腿传来木材断裂的触感。
睁开眼睛时,视野里飘满了黑色雪花,那是视网膜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
30米外,那门他刚才还在观察的速射炮消失了,原本的位置剩下个直径6米的弹坑,边缘呈辐射状分布着扭曲的金属零件和疑似人体组织的碎块。
一个炮手的皮质弹药包挂在残破的起重机臂上,里面未使用的引信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储罐的弧形钢板像蛋壳般脆弱地卷曲,上千吨重油化作直径200米的蘑菇云,正在附近搬运沙袋的12名士兵瞬间汽化,他们的钢盔在1600度高温中熔化成铁水,与沥青路面融为一体。
冲击波呈环形扩散,砖墙如饼干般粉碎。
爆炸的冲击波与产生的火也吞没了仓库,黑烟翻滚着冲向天空。
紧接着炮击暴雨般倾泻而下,整座港口在震颤。
“还击!”徐承勋吼得牙龈出血。
岸防炮咆哮起来,炮弹打在其中一艘“伊西斯”号侧舷,炸开几团火花。
“跳弹!”观测员绝望地喊,“他们装甲太厚了!”
炮手在热浪中疯狂摇动手轮,他们的速射炮还是过于老旧了,新式的炮在福州,而这里的火炮炮管已经烫得能煎鸡蛋。
徐承勋命令道:“穿甲弹!快换穿甲弹!”
装填手拖着弹药箱爬过来,箱底在甲板上蹭出一道血痕,因为弹片削掉了他两根脚趾。
连续打了5发炮弹,在第5发的时候终于命中一艘战列舰的舰桥下方,炸飞一门副炮。
炮手们还没来得及欢呼,152毫米副炮炮弹就砸中了他们的炮位。
徐承勋在远处最后看到的是飞向空中的断手……
两小时后,当对方停止炮轰,漳州港已经成了炼狱。
船坞燃烧,海面漂着油污和尸体,唯一完好的速射炮卡壳了,炮管变形。
徐承勋脸色铁青,他躲在掩体后,戴着乌黑的大檐帽,身旁的参谋攥着电报,声音发颤:“福州回电,已经派近卫第一师前来支援。”
他冷笑一声,猛地抓起步枪,“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寸土必争!”
士兵们进入战斗位置,机枪架设在废墟之间,步枪手匍匐在掩体后,等待敌舰可能派出的登陆艇。
但蒂尔尼克公司似乎并不打算登陆,他们一直只是炮轰,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整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做好这一切后,他们就离开了。
福州,世子府。
蒋昭玄猛地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急促的汇报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军装袖口的金线刺绣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伤亡?”他嗓音低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报出一个数字。
他另一只手攥紧了桌角,电话挂断后,他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冷静得可怕。
房间里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
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风若有若无地飘进窗缝。
“来人。”他忽然开口。
侍从立刻推门而入,低头等候命令。
他头也不回:“备车,我要进宫。”
“是!”侍从不敢怠慢,急匆匆出去了。
在福州王宫的议事厅内,蒂尔尼克公司今天居然派来了使团,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蒋昭玄平静地坐着,他们趾高气昂地踏入大殿,为首的使节甚至没有行礼,只是眼神傲慢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官员,最后目光落在蒋昭玄身上。
一切都不正常。
“这位尊敬的世子殿下,”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贵国的海岸防御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脆弱嘛。”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官员们的脸色变得铁青,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咬紧了牙关,但无人出声,因为世子尚未开口。
蒋昭玄只是静静坐着,面容平静,甚至没有抬眼看向使节。
他的手指开始轻轻敲击着扶手,仿佛在计算什么。
使节见状,笑容更加放肆。
“或许,贵国该考虑一下我们的条件了?”他向前一步,几乎逼近世子的座位,“开放所有口岸,允许我方驻军,否则……”
身旁手持步枪的士兵立即上前。
“否则?”蒋昭玄终于开口,嗓音轻缓,使节笑容微微一滞。
“否则,下一次炮轰的,可就不只是漳州了。”使节冷笑。
蒋昭玄缓缓抬眸:“说完了?”
使节一愣。
“既然说完了,就请回吧。”世子淡淡道,“5日后,谈判桌上见。”
使节脸色骤变,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张了张嘴,但蒋昭玄已经站起身,转身离去。
官员们面面相觑,随后纷纷跟上。
偏殿内,一名官员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殿下,他们是在挑衅,我们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吗?”
“是啊!他们炮轰了漳州,现在又派使团来羞辱我们,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干脆调集舰队,堂堂正正打一场!”有人愤然道,但随即又苦笑,“虽然……我们可能打不过。”
蒋昭玄转身面对着众人。
“诸位,”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反常?”
众人一怔。
“炮轰漳州后,他们本可以继续施压,甚至直接封锁福州。”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可他们却选择派了使团,然后急匆匆地跑来威胁我们,甚至不顾外交礼仪,像野兽一样撕破脸皮。”
他微微一笑:“野兽可只有在自身危险时,才会不顾一切。”
官员们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他们等不了了。”蒋昭玄缓缓道,“巴黎总部和远东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们想要保存实力,也想要在我们这获得利益,所以,必须在谈判前逼我们屈服,否则……”
他顿了顿:“否则,他们连现有的利益都保不住。”
众人恍然,一人说:“所以殿下才故意不回应?”
“不错。”蒋昭玄点头,“他们越急,我们越要稳,他们之后派使团来,也不必理会。”
他想起什么一样:“还有,今天父王授予我大吴南部军事总督一职,我们全国20个师,主要都集中在南方和首都附近吧。”
“是的,从诏安到莆田一线的沿海我们部署了10个师,福州也有2个精锐师,剩下基本部署在边境。”
“殿下,”是情报部的赵明诚,“漳州方面的详细报告刚刚收到了。”
蒋昭玄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炮击造成港口设施损毁严重,但……”赵明诚顿了顿,“对方似乎刻意避开了主城区,只轰击了我们的军事目标和储油区。”
“这就是示威。”蒋昭玄淡淡道,“他们不是来占领的,是来吓唬人的。”
“伤亡依旧不小,”赵明诚声音发紧,“平民死伤目前统计283人,守军阵亡150人,伤者更多。”
蒋昭玄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后缓缓收回,几位内阁大臣、军方将领还有几位地方官员就站在他面前,他们的脸上或愤怒、或忧虑、或茫然。
他开口,声音不高,所有人安静下来:“他们今天的行为,不是战争。”
“殿下,他们炮轰我们的港口,炸死我们的士兵,这还不是战争?”一位内阁大臣说。
“准确说是战争的前奏,”蒋昭玄平静道,“但不是真正的战争。”
他转身就走,众人跟上。
“他们想开战就不会在一个地方炮轰两小时就走,更不会派使团来挑衅。”他抬头,“他们是在逼我们立刻屈服,或者……逼我们犯错吧。”
“犯错?”一人问。
“如果我们现在集结舰队反击,或者直接宣布开战,”蒋昭玄缓缓道,“那正中他们下怀。”
“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没打算打一场持久战。”蒋昭玄冷笑,“我说过,他们要的是速战速决,用最小的代价逼我们屈服,如果我们现在冲动,反而会让他们内部的主战派找到借口全面进攻。”
一片沉默。
有人不甘心问:“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他们自己打过来?”
“当然不是。”蒋昭玄看向赵明诚,“继续监视他们的舰队动向,尤其是他们的远东总部斯卡德堡。”
“是。”赵明诚转身离去。
“海军,”他转向几位将领,“所有舰船进入战备状态,但不要主动出击。”
“陆军呢?”
“近卫第一师已经抵达漳州,那里距离斯卡德堡所在的南莫尔岛是最近的,只隔了一小片海。”蒋昭玄沉吟片刻,“让他们协助重建防御工事,同时疏散平民。”
满目疮痍的码头,徐承勋站在一处半塌的掩体旁,军靴踩在碎裂的混凝土上,他的左腿隐隐作痛,上午的爆炸让他的膝盖磕在木箱上,现在走路还有些跛。
“将军,”一名士兵跑过来,脸上沾着煤灰,“师长到了。”
徐承勋抬头,看到一队背着步枪的士兵正从港口北侧列队进入,还有几辆装着机枪的装甲车,为首军官身材高大,肩章上的将星闪烁。
“徐将军?”对方走近,敬了个礼,“近卫第一师师长,何毅。”
徐承勋回礼,两人握了握手。
“看来情况比报告里还糟。”周毅环顾四周,眉头紧锁,揉搓着手套。
“没登陆,只是炮轰,走了。”徐承勋说。
“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师长低声说。
徐承勋缓缓道:“嗯,想让我们害怕。”
何毅沉默片刻,随后道:“殿下的命令是重建防御,但不主动挑衅。”
徐承勋点头,他早就猜到了。
远处,士兵和民众们正在搬运物资,一些人在废墟中寻找伤员,另一些人在清理炮位,试图修复那些火炮。
两艘驱逐舰停泊在港口边缘,它们是跟着近卫第一师一起来的,但来得太晚了,敌舰早已离开。
何毅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徐承勋一支,两人点燃,烟雾在焦灼的空气中缓缓升腾。
“将军,”一名参谋匆匆跑来,“福州来电,情报部确认,蒂尔尼克的舰队正在向东南方向移动,暂时没有返航迹象。”
徐承勋吐出一口烟,冷笑:“在等我们的反应。”
“那我们……”
“按世子殿下的命令,”徐承勋掐灭烟头,“修工事,疏散平民,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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