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绝的是,平定有家社办厂,原来做碾米机辊筒的,厂长说他能想办法搞到一台旧的无心磨床,想问问咱们有没有光轴类零件需要磨加工……”
李明一口气说了五六家,都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接触,或者原本不在名单上的。
屋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刘永好率先笑出声来,接着是王大山,最后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欣慰和一种“势已成”的感慨。
“看来,咱们这‘百团大战’的旗号打出去,响动不小啊!”刘永好笑道,“这是好事!说明咱们星火厂,现在在山西农机这个圈子里,有了吸引力!有了号召力!”
“李明,这些主动上门的厂家,你记录好他们的信息、特长和诉求。”我吩咐道,“明天开始,由你牵头,和王工一起,组织一个初步的接洽和评估小组。原则不变:看技术基础,看合作诚意,看能否融入我们的质量体系。好的,我们欢迎;暂时不符合要求的,也诚恳说明,保持联系。”
“是!”李明挺直腰板,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眼神更加明亮。
“另外,”我想起一事,“你科研楼的设计思路,有初步想法了吗?”
“有了一些!”李明立刻从包里拿出几张草图,“我参照了一些大学实验室和研究所的建筑,结合咱们的实际需求。这是立面构思,这是功能分区……”
我们围拢过去,就着煤油灯,讨论起科研楼的细节。从实验室的通风、配电,到图书室的采光、防潮,再到试制车间起重设备的预留……
夜渐渐深了,临时房里的讨论声却依然热烈。窗外的星火工业园,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但我知道,这片土地之下,希望的种子正在破土,力量的网络正在蔓延。
主动上门的合作厂家带来的兴奋还未散去,内部关于零配件车间发展路线的争论,就在第二天上午的技术协调会上爆发了。
会议还是在那间临时营地房里。除了我们几个核心,还多了零配件车间筹备组的几个骨干,都是王大山从各车间抽调来的老师傅和年轻技术员。
议题很明确:星火工业园自己的零配件车间,第一期重点应该放在哪里?
王大山主张:“咱们的发动机、变速箱自己做,这没得说。零配件车间,我建议先从最基础、用量最大的标准件和易损件做起,比如各种规格的螺栓、螺母、垫圈、销子,还有离合器片、刹车片这些。这些东西技术门槛相对低,但需求量大,自己做能省不少钱,还能保障供应不断档。先把基础打牢,再图发展。”
他的想法很务实,符合他管生产求稳的性格。
但发动机车间的李师傅提出了不同意见:“王工,话不能这么说。基础件是重要,可技术含量低,利润也薄。咱们费劲巴拉建个新车间,上好设备,就为了生产螺丝螺母?太浪费了!要我说,就得盯着那些技术含量高、利润厚、外面小厂做不了或者做不好的核心件!”
李师傅是八级车工出身,技术顶尖,心气也高。他掰着手指头数:“比如高压油泵的精密柱塞偶件、喷油嘴,液压系统的多路阀芯,变速箱里的同步器齿环……这些东西,现在要么靠进口,要么靠兄弟省市支援,价格贵,还卡脖子。咱们要是能攻关做出来,那才是真本事!也能给咱们整机提高附加值!”
“李师傅,你说的这些,哪个是好啃的骨头?”王大山反驳,“材料要特种钢,加工要超高精度,热处理要特殊工艺。咱们一没经验,二没专用设备,三连合格的检测手段都不全。硬上马,万一做废了,损失多大?工期耽误得起吗?”
“不敢啃硬骨头,永远吃别人嚼过的馍!”李师傅嗓门也高了起来,“设备可以改造,可以自制!经验可以摸索!韩组长不是常说,要敢想敢干吗?当初造发动机,咱们不也是从零开始?现在不也成了?”
“发动机是没办法,必须自己搞。这些精密件,现在还能买到……”
“买?等咱们产量上去了,人家卡你脖子,涨价、拖延交货,你怎么办?”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支持王大山的,多是年纪偏大、求稳的老师傅;支持李师傅的,则是一些年轻气盛、渴望挑战的技术骨干。
会议室里分成了两派,气氛有些僵。
刘永好皱着眉头,没有立刻表态。他看了看我。
我没有打断争论,而是静静听着。这种技术路线的争论,在企业发展初期非常正常,甚至是健康的。它反映出团队开始深入思考战略问题,而不是仅仅埋头执行。
等双方都说得差不多了,我才轻轻敲了敲桌面。
争论声渐渐平息,大家都看向我。
“王工和李师傅说的,都有道理。”我缓缓开口,“基础件关乎供应链稳定和成本控制,核心件关乎技术自主和利润空间。两者都重要,都不该偏废。”
“可是韩组长,资源有限啊。”王大山苦笑,“咱们的钱、人、设备,就那么多。铺两个摊子,怕是哪个都做不精。”
“所以,我们不能用‘非此即彼’的思维。”我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逐渐丰富的工业园平面图前,“零配件车间,不是只有一个车间。我们可以规划成不同的功能区块。”
我用手指在图上零配件车间预留的区域虚划了一下:“这里,至少可以分成三个区。”
“第一区,基础件与通用件生产区。主要生产螺栓、垫圈、销轴、简单冲压件等。设备以通用机床和专用冷镦、冲压设备为主。目标是实现常用标准件的自给自足,成本比外购降低15%以上,同时作为培养初级技工的基地。王工,这个区,你来牵头,尽快上马,稳扎稳打。”
王大山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第二区,核心精密件试制与攻关区。”我的手指移到另一块,“重点就是李师傅刚才提到的高压油泵关键件、液压阀件、精密齿轮等。这个区,设备要求高,要配置高精度磨床、坐标镗、热处理实验炉,还要建立初步的计量检测室。短期内,可能投入大、产出慢,甚至会有失败。但这是我们必须攻克的战略高地。李师傅,这个区,由你挂帅,给你最大的自主权,允许试错,但要尽快拿出可行的工艺路线和小批量合格样品。”
李师傅激动地脸都红了,用力一拍大腿:“韩组长,有你这句话,我老李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也得把这些山头拿下来!”
“我要你的本事,更要你保重身体。”我笑了笑,然后神情转为严肃,“但是,这个区的攻关,不能闭门造车。要和太钢的联合研发小组联动,材料问题他们解决;要和咱们自己的科研楼联动,理论计算和实验分析跟上;甚至,可以和红旗厂这样有精密加工潜力的协作厂联动,尝试部分工序的外协。我们要集中最优势的资源,打歼灭战。”
“第三区,”我手指移到最后一个区块,“专用工装、刀具、量具制造与维修区。好马配好鞍。高精度的零件,需要高精度的工装刀具来保证。这个区,为前两个区服务,也为总装车间、发动机车间服务,负责自制和改进专用的夹具、模具、刀具、量具,降低对外的依赖,同时也能积累装备制造的经验。这个区,需要既懂机加工又懂设计的人才……”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坐在角落的一个年轻人身上。他叫周振华,是去年从太原机械学校毕业分来的中专生,平时沉默寡言,但心思细,爱琢磨,之前改进过一个钻模,效率提高了三成。
“小周,”我叫他,“这个区,你敢不敢试着挑个头?”
周振华猝不及防,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我……韩组长,我……我怕干不好……”
“没人天生就会。”我鼓励道,“你和李师傅、王工多请教,带着几个同样爱琢磨的年轻人一起干。先从修复和改进现有工装做起,慢慢尝试设计新的。这个区的重要性,不亚于前两个。它决定了咱们整个制造体系的根基牢不牢。”
周振华看着我的眼睛,又看了看李师傅和王大山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我试试!一定尽力!”
“好!”我一锤定音,“零配件车间,就按这个‘三区’架构来规划和建设。王工统筹,李师傅和小周分别负责核心区和工装区。预算和人员,刘厂长这边统筹协调,优先保障。
咱们既要脚踏实地保障生产,也要仰望星空突破技术。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稳,走得远。”
一场潜在的路线之争,就这样被引导成了一个更系统、更具前瞻性的分工方案。众人脸上的疑虑和争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目标清晰、责任明确的昂扬感。
刘永好看着我,眼中满是佩服和感慨。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具体问题,更是在塑造星火厂的一种决策文化——在争论中寻求最优解,在统筹中凝聚最大合力。
会议结束后,众人散去,各自忙碌。我和刘永好刚走出临时营地房,就看到李明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韩组长!刘厂长!省里……省里农机局的孙处长来了!还有省工业厅的一位同志,说是调研!车已经到门口了!”
我和刘永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重视。省农机局来人不稀奇,但工业厅的人也来了,这意味就不一般了。
“快,迎接!”刘永好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们快步走向工业园大门。只见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和一辆吉普车停在门口,几位干部模样的人正在下车。为首的一位五十多岁,穿着深蓝色中山装,面容清癯,正是省农机局的孙处长,我们之前打过交道。他旁边是一位稍微年轻些的干部,戴着眼镜,气质更偏文雅。
“孙处长!欢迎欢迎!”刘永好连忙上前握手。
“刘厂长,韩组长,又来打扰你们了。”孙处长笑着和我们握手,然后介绍旁边那位,“这位是省工业厅技术处的赵科长,听说了你们星火厂的事,很感兴趣,特意过来看看。”
“赵科长,您好!”我们连忙问好。
“刘厂长,韩浩同志,你们好啊。”赵科长说话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早就听说咱们山西冒出个能自己造拖拉机的星火厂,还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孙处长一直夸你们,我这是耳闻不如一见啊。”
“领导过奖了,我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刘永好谦虚道。
“石头摸得好,河过得也稳。”孙处长笑道,指了指工业园里面,“不请我们进去看看?特别是你们那个宝贝拖拉机,还有李明同志带回来的那些发动机资料,赵科长可是专门为这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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