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空下,时间如同被拉长的皮筋,缓慢而充满张力地朝着预定的节点绷紧。破败小屋成了风暴眼中最后的宁静堡垒,沈师兄、云煌,以及悬浮的灵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金色星河风暴”与随之而来的冒险,做着最后的、也是最紧张的准备。
根据古书记载的星图符号与他们连日来的观测推算,距离下一次“风暴”高峰,大约只剩下三天。
这三天,他们如同最精密的机械,高效运转。沈师兄日夜不停地用猎获的怪物材料打磨武器、加固护甲,试验着桃木剑在不同能量灌注下的威力极限,甚至尝试将几枚净化兽核的能量以特殊手法嵌入自制的骨矛矛头,制造出类似“爆裂符”的一次性攻击手段。金色法衣在紫银光芒的温养下,光泽恢复了大半,沈师兄能感觉到它与自己的联系更加紧密,心念微动间,便能激发出更强的防护光膜。
云煌则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对法器的感应与磨合上。龙角与他血脉相连,已能较为自如地激发小范围龙威,并对他的龙气恢复有着显着加成。帝钟是他重点“沟通”的对象,通过持续的龙气滋养和意念交流,他已能初步引导帝钟发出特定频率的清音,不仅涤荡邪秽,更能对那“扭曲林地”的暗紫色雾气产生明显的扰动效果,虽然持续时间很短,范围也有限。他甚至尝试将一丝龙炎附着在帝钟上,敲击时能迸发出短暂的金红色音波,威力不俗。
最神秘的乌黑法印和令牌,他们依旧无法主动催动,但贴身佩戴时,那种心神凝定、万邪不侵的感觉越发明显,似乎在默默守护着他们的灵魂不受这个世界恶意的侵蚀。
清影的灵偶则如同最冷静的指挥官与核心处理器。她反复用银芒勾勒、分析古书地图上的每一处细节,推演着可能的路径和危险。她与云煌配合,不断尝试用龙气刺激古书,又挖掘出几个新的、关于路径中可能遇到的陷阱(如流沙般的能量陷坑、会模仿声音引诱猎物的诡藤)以及几处疑似“安全点”(短暂无怪物活动的岩石平台、能量相对纯净的小水潭)的标记。更重要的是,她持续感应着外界能量的流动,精准预测着“风暴”来临的具体时辰和强度变化。
出发前夜,篝火映照着三张(或两个半)凝重而坚毅的脸。
“路线已确认,”云煌在地面用木棍画出简图,“我们从这里出发,趁风暴初起、怪物躁动但尚未完全狂暴时,快速穿越前面相对安全的五里碎石坡。然后抵达‘扭曲林地’边缘。风暴高峰期,金色星河能量最盛,林地屏障最弱,同时帝钟清音干扰效果最强,我们必须在最多半柱香时间内,穿过这片约三里宽的林地核心区域,抵达另一侧的‘裂谷边缘’。”
沈师兄指着“裂谷边缘”之后的标记:“根据古书和清影的感应,裂谷对面,就是地图中央光点所在的区域。但裂谷极深,充满空间乱流和未知能量风暴,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跨越。只有在‘风暴’期间,金色星河的能量与裂谷中的混乱能量剧烈对冲时,可能会在特定位置,短暂形成一条相对稳定的‘能量虹桥’或‘空间褶皱’,那是我们唯一的过谷机会。时机稍纵即逝。”
灵偶的银芒在地图的“裂谷”与中央光点之间缓缓划过,然后凝聚成一个微小的、旋转的漩涡状图案。
“穿过裂谷,应该就能找到那个‘门’,或者至少是地图中央的目标区域。”云煌总结道,“每一步都不能出错,任何一个环节拖延或失败,我们都可能葬身其中。”
沈师兄检查着随身物品:桃木剑、骨矛、数枚特制“爆裂矛头”、兽核、干粮、水囊、以及贴身收藏的法印、令牌。金色法衣已调整到最佳状态。他看向云煌:“你的帝钟和龙角是关键,尤其是过林地和裂谷的时候。”
云煌点头,拍了拍腰间的帝钟和胸前的龙角碎片,眼中金芒稳定:“明白。”
灵偶的银芒分别落在两人身上,传递出清晰的意念:“同步……时机……信任……”
“我们会同步行动,抓住每一个时机,完全信任彼此。”沈师兄沉声应道。
短暂的无言。篝火噼啪,屋外风声渐厉,血色的天穹上,那流淌的金色星河,光芒似乎开始不稳定地跳跃、增强。风暴的前兆,已经显现。
“休息,养精蓄锐。”沈师兄吹熄了大部分篝火,只留一点微光。三人(灵偶)各自在屋内找地方静坐调息,将状态调整到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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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当血色的天光被愈发耀眼、流速加快的金色星河光芒压制,空气中狂躁的能量如同煮沸的开水般剧烈震荡时,他们知道,时候到了。
推开木门,狂暴的气流卷着砂石扑面而来,远处传来此起彼伏、比平日更加疯狂暴戾的嘶吼与轰鸣。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疯狂搅拌的熔炉。
没有犹豫,沈师兄打头,云煌居中,灵偶悬浮在云煌肩侧,三人如离弦之箭,冲出了小屋的庇护范围,按照既定路线,朝着东北方向的碎石坡疾奔!
起步的顺利超乎想象。或许是因为风暴初起,大部分怪物被天地异象和狂躁能量所慑,或是躲藏了起来,他们仅遭遇了几只零星的、状若疯狂的弱小生物,被沈师兄随手解决。五里碎石坡,在全力奔行下,不到半个时辰便穿越而过。
眼前,便是那片令人心悸的扭曲林地。
此刻的林地,景象更加骇人。暗紫色的雾气如同活物般剧烈翻涌,颜色加深,几乎变成墨黑。那些驳杂的怪树疯狂地挥舞着枝干,相互抽打、缠绕,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林间那种吮吸声变成了尖锐的嘶啸,仿佛无数张贪婪的嘴在同时开合。整片林地散发出的侵蚀与恶意,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人灵魂战栗。
“就是现在!”沈师兄低吼,望向天空。金色的星河已亮到极致,如同一条奔涌的光之天河,无数光点拖着尾迹疯狂流动,投射下炽烈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的金芒!大地震颤加剧!
云煌毫不犹豫,举起帝钟,将恢复了大半的龙气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同时心中观想清净破邪之意,用力一摇——
“叮——!!!”
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浩大、仿佛能洗涤天地一切污秽的钟鸣,轰然炸响!钟声凝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音波涟漪,以云煌为中心,朝着前方的暗紫色雾气猛然扩散开去!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淡金色音波所过之处,那浓稠的暗紫色雾气剧烈沸腾、翻滚,如同被无形大手狠狠撕开一道数丈宽、十余丈长的清晰通道!通道两旁的雾气畏缩后退,那些疯狂舞动的怪树枝干也仿佛遇到了天敌般,痉挛着向后蜷缩!通道内的地面,那种被吸干生机的黯淡痕迹也暂时停止了蔓延!
“走!”沈师兄一马当先,冲入通道!云煌紧随其后,手中帝钟不停,持续注入龙气,维持着钟声余韵对雾气的压制。灵偶悬浮在云煌头顶,银芒如丝,不断扫描着通道两侧,预警着任何可能从雾气中突袭的威胁。
通道并不平坦,地面湿滑,布满枯骨和诡异的菌类。三人速度提升到极限,在淡金色音波的庇护下,如同三道疾风,向着林地对岸猛冲!
然而,帝钟的净化之力虽强,消耗也极其恐怖。仅仅冲过一半距离,云煌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龙气飞速流逝,帝钟的鸣响也开始变得后继乏力,淡金色音波开始变得稀薄、不稳定!
两侧的暗紫色雾气似乎察觉到了力量的减弱,开始蠢蠢欲动,如同粘稠的毒液般,缓缓向通道中央侵蚀、合拢!几根特别粗大的、布满尖刺的怪树枝干,试探着从雾气边缘伸出,朝着他们抽打而来!
“沈师兄!”云煌咬牙喊道,声音已带嘶哑。
“交给我!”沈师兄眼中红芒一闪,早已准备好的桃木剑骤然出鞘!剑身云雷纹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淡金光芒!他回身,手腕连抖,数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剑光脱手飞出,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将那些探来的枝干瞬间斩断、净化!剑光余势不衰,甚至斩入两侧雾气之中,炸开小片小片的金色光焰,暂时逼退了雾气的侵蚀!
但这样高强度的爆发,对沈师兄的负担同样巨大,他胸前的旧伤传来刺痛,气息也为之一乱。
“快!通道要合拢了!”灵偶的银芒急促闪烁,指向前方——林地的边缘已然在望,只有不到百丈距离!
云煌闷哼一声,竟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龙族精血的本命元气喷在帝钟之上!帝钟嗡然剧震,爆发出最后一波强烈的、带着血色的金色音波!这音波威力更大,瞬间将前方残余的雾气彻底冲散,连地面都仿佛被犁过一遍!
三人拼尽最后力气,终于赶在雾气完全合拢、无数怪树枝干疯狂扑下之前,如同炮弹般冲出了扭曲林地的范围!
身后,是重新被浓稠黑暗雾气吞噬、传来无数不甘嘶吼的恐怖林地。身前,则是一道深不见底、宽达数百丈、内部光影扭曲、能量乱流如同无数彩色巨龙般疯狂肆虐的巨大裂谷!
裂谷对面,隐约可见一片被浓郁金色星辉笼罩的、地势较高的平台区域,那里,正是古书地图中央光点所在!
然而,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裂谷,才是真正的天堑。狂暴的能量乱流足以瞬间将任何血肉之躯撕碎,寻常的空间跳跃在这里无异于自杀。
“时机!”沈师兄抬头望天,金色星河的光芒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无数光点如同瀑布般朝着裂谷方向倾泻而下!裂谷中混乱的能量被这沛然莫御的星河之力冲击,发生了剧烈的对冲、湮灭和重组!
就在这极致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在裂谷大约中段的位置,一道由纯粹金色星辉与紊乱空间能量交织而成的、极不稳定的光带,如同桥梁般,时隐时现地连通了裂谷两岸!那正是预测中的“能量虹桥”!但它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就是那里!冲过去!”沈师兄厉喝,没有任何犹豫,当先朝着裂谷边缘那光带显现的起始点扑去!
云煌强提残存龙气,紧随其后。灵兽的银芒骤然收缩,全部凝聚在云煌手中的龙角碎片上!那龙角碎片仿佛被彻底激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甚至隐隐有龙吟之声传出!这金光与天空中倾泻的星辉产生了奇异的共鸣,竟然在他们三人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流动的金色光罩!
这光罩在狂暴的裂谷能量乱流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小舟,剧烈颠簸,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但它顽强地存在着,抵挡着大部分足以致命的能量撕扯和空间褶皱!
三人跃上那闪烁的光带!脚下一片虚无,只有狂暴的能量流托着那层金色光罩,朝着对岸飞速滑去!光带本身也在剧烈扭曲、崩解,身后不断有星辉和乱流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短短百丈距离,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死亡线上狂奔!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就在光罩光芒黯淡到极致、即将破碎,而光带也只剩最后十余丈就要彻底断裂的刹那——
“啊——!!!” 沈师兄和云煌同时发出怒吼,将最后的力量注入脚下,猛地向前一蹬!
金色光罩应声而碎!但那一蹬之力,配合着光带最后一点推力,终于将他们三人如同投石般,狠狠抛向了裂谷对岸的平台边缘!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狼狈不堪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连滚带爬地远离裂谷边缘。身后,那道光带彻底崩溃,化作漫天四散的金色光点和狂暴乱流,将裂谷映照得如同末日。
劫后余生!三人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浑身如同散了架,体内力量空空如也,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
但他们成功了!穿越了最危险的两道屏障,抵达了目标区域!
平台广阔,笼罩在浓郁却温和的金色星辉之中,与裂谷对岸的狂躁截然不同。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半透明、内蕴星光的奇异水晶构筑而成的、古朴而恢弘的八角祭坛!祭坛顶端,并非神像或宝珠,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不断变幻着星空与山海景象的幽深漩涡!
那漩涡散发出一种古老、浩瀚、且与沈师兄怀中木杖碎片、紫色晶石,甚至与灵偶银芒同源的空间波动!
“门!那是‘门’!”云煌挣扎着坐起,指着祭坛顶端的漩涡,声音沙哑却充满激动。
沈师兄也勉强撑起身子,看着那漩涡,又看了看怀中光芒微微呼应、变得温热的木杖碎片和晶石。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找到了!
灵偶的银芒从疲惫中恢复,缓缓飘起,悬浮在祭坛前,银芒流转,似乎在仔细感知、解析着这座祭坛和漩涡的结构与能量。
片刻后,灵偶的银芒变得异常明亮、稳定。她缓缓飘回,银芒分别笼罩沈师兄和云煌,传递出清晰而复杂的意念。
云煌凝神解读,脸上露出恍然与凝重之色:“清影姐说,这祭坛确实是一座‘跨界传送阵’,或者说‘界门’。但它并非完好,能量循环有缺,需要特定的‘钥匙’和足够的能量才能稳定开启,并且只能定位到少数几个预设的‘坐标’。我们手中的木杖碎片和紫色晶石,就是‘钥匙’的一部分,但还不足以完全启动。需要……需要将我们的力量,尤其是与‘钥匙’同源的力量(指清影的钥匙本源,通过灵偶银芒),结合祭坛本身的星辉能量,强行构建一个临时的、不稳定的通道。落点……无法完全精确控制,但应该可以回到我们熟悉的、与‘钥匙’有联系的‘坐标’附近。”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但不知道会掉到哪里?可能是地球,可能是东胜神州,也可能是其他未知地方?而且通道不稳定?”沈师兄眉头紧锁。
灵偶银芒闪烁,确认了这个风险。
但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风暴正在减弱,裂谷对岸的怪物随时可能循迹而来(虽然隔着裂谷,但谁知道有没有其他路),而他们已无再战之力。
没有选择。
“干了!”沈师兄咬牙,“总比困死在这个鬼地方强!”
三人互相搀扶着,踉跄走到祭坛脚下。按照灵偶的指引,沈师兄将怀中的木杖碎片和紫色晶石,按照特定的方位,镶嵌在祭坛基座的几个凹槽内。凹槽亮起,木杖碎片和晶石的光芒与祭坛水晶的星辉开始交融。
然后,灵偶悬浮到祭坛中心,那幽深漩涡的正下方。她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银芒!那银芒不再仅仅是光,更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密的、由纯粹空间法则构成的银色符文链条,如同活物般,顺着祭坛的纹路向上蔓延,与漩涡接触、交织!
漩涡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内部的星空山海景象疯狂变幻!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从漩涡中心传来!
“就是现在!站到祭坛中央!”云煌喊道。
沈师兄背起依旧昏迷的云煌(云煌已近乎力竭),快步登上祭坛,站在灵偶下方。灵偶的银芒将他们一同笼罩。
漩涡的吸力变得无比狂暴!整个祭坛都在剧烈震动,水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镶嵌的木杖碎片和紫色晶石光芒开始明灭不定,灵偶的银芒也剧烈波动起来!
“通道不稳!要崩溃了!抓紧!”沈师兄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
下一刻,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无尽的星光将他们彻底吞没!意识在瞬间被撕扯、拉伸、模糊……
------“啵——!”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那扭曲的空间中心,如同被无形之手撕开了一道裂缝,三道狼狈不堪的身影从中被“吐”了出来,重重摔在静室光滑的木地板上!
正是沈师兄、云煌,以及那枚光芒黯淡到极致、几乎要熄灭的三寸灵偶!沈师兄还保持着背人的姿势,云煌趴在他背上,气息微弱。两人衣衫褴褛,浑身血迹与污渍,散发着浓烈的、不属于此界的诡异气息和血腥味。而灵偶则静静躺在地板上,淡金色的躯体上裂痕似乎又多了一些,双眼银芒微弱如风中残烛。
紧接着,又是一道流光从即将闭合的空间裂缝中跌出——正是那枚封存着岑老的水晶之茧!茧壳晶莹依旧,但表面的星辰信标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空间裂缝迅速弥合,室内恢复平静,只留下浓郁的空间波动余韵和刺鼻的异界气息。
林老大夫缓缓收起银针,走到这几位“不速之客”面前,目光先是在沈师兄和云煌身上扫过(眉头微皱,显然看出了他们伤势的严重与诡异),然后定格在那枚三寸灵偶和水晶之茧上。
他的目光,尤其在灵偶那布满裂痕的淡金色身躯和微弱银芒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并非单纯的惊讶,更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了某些因果宿命的复杂情绪。
回春堂后院,静室之内,时间仿佛被浓郁的药香和凝重的气氛所凝固。林老大夫须发皆白,面容沉静如古井,唯有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光芒。他绕着地上昏迷的沈师兄、云煌,以及那光芒微弱的三寸灵偶和静静悬浮的水晶之茧,缓缓踱步,枯瘦的手指偶尔凌空虚点,带起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蕴含着精纯生机的淡青色光晕,没入沈、云二人体内,暂时稳住他们濒临崩溃的生机。
他看得极仔细,不仅仅是外伤和内息,更仿佛在“阅读”他们身上残留的、来自那个诡异世界的“痕迹”,以及那深入灵魂和本源的重创。
良久,林老大夫停下脚步,对着静室门口侍立的药童(一个眉眼机灵、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吩咐道:“阿木,去请百草阁的苏阁主,还有炼器坊的欧冶师傅过来一趟。就说,有‘异界归客,形神俱损,需两位联手施为’。再让前堂的王大夫准备‘九转还魂汤’、‘生生造化散’的药浴,分量按最重的来,先给这两位外伤最重的公子用上。”
药童阿木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地上那枚小小的、淡金色的灵偶,才快步离去。
林老大夫这才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三寸灵偶。灵偶入手冰凉,淡金色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感温润却布满细密裂痕,仿佛一件随时会彻底碎裂的瓷器。双眼处那两点银芒微弱到几乎熄灭,却顽强地闪烁着,传递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莫清影”的熟悉灵韵。
“桃枢木为骨,玄阴铁清悴为肌,辅以七十二味安魂定魄的灵药,再经地心火、天罡风淬炼九九八十一日……老夫当年为你重铸这副形骸,本是期望你能承载‘门之钥’本源,行走四方,寻觅大道。”林老大夫的声音低沉,如同自语,又似在与灵偶对话,“却不曾想,你竟将其用到如此地步……灵偶本源几乎燃尽,钥匙本源沉寂深眠,唯余一点真灵不昧,寄居于此残躯之内……”
他指尖亮起一点极其凝练的翠绿色光芒,如同最纯净的生命精华,缓缓注入灵偶眉心。灵偶身躯微微一颤,双眼的银芒似乎明亮了极其微小的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但那股属于“莫清影”的灵韵,却仿佛被唤醒了一丝,变得更加清晰。
“还好,真灵未散,本源虽寂,根基尚存一线。”林老大夫微微颔首,将灵偶小心地放在旁边一张铺着柔软雪蚕丝垫子的玉案上,“待苏阁主带来‘养魂木’与‘九窍玲珑石’,或可为你重聚灵光,温养本源。只是这形骸……”他看了一眼灵偶上那触目惊心的裂痕,摇了摇头,“恐怕需欧冶师傅看看,能否以更高阶的‘天星砂’与‘乙木精华’进行修补加固,甚至……重炼。”
他又走到水晶之茧前。茧壳晶莹剔透,内里岑老的身影清晰可见,凝固在时光之中,胸前的伤口和幽蓝寒气也被一同封存。表面的星辰信标光芒黯淡,但结构完整,那股自我封存的“凝时归藏”之力依然在微弱地运转。
“‘玄冥封魂’……以自身残魂与毕生修为为祭,引动古阵,凝滞时空,护持一点生机不灭。”林老大夫眉头微蹙,“此法凶险,封存易,解封难。尤其这‘玄冥寒气’,已侵髓蚀魂,与岑老自身魂力纠缠不清,强行解封,恐有魂飞魄散之危。需寻得至阳至刚、却又温和滋润的‘昊阳金莲’或‘地心灵乳’,先行中和化解寒气,再以‘招魂引魄’之术,配合他自身信标,小心翼翼引导残魂归位,重燃生机……难,难,难。”
他虽然连说三个“难”字,但语气中并无绝望,只有一种面对棘手难题时的审慎与思索。
不多时,静室外传来脚步声。先是一位身穿淡绿色宫装、气质温婉沉静、约莫三十许人、手中托着一个古朴木盒的美妇人走了进来,正是百草阁阁主苏清婉。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身上还带着淡淡烟火气的粗豪大汉,乃是炼器坊首席炼器师欧冶雄。
两人一进门,目光立刻被地上的沈师兄、云煌,尤其是玉案上的灵偶和水晶之茧吸引,脸上都露出惊容。
“林老,这是……”苏清婉快步上前,先看了看沈、云二人的状况,又看向灵偶和水晶之茧,秀眉微蹙,“好重的异界气息,好诡异的伤势!这灵偶……似乎是某种高等的‘身外化身’或‘寄魂傀儡’?但受损太严重了!这水晶封存之术……竟蕴含时间法则碎片?!”
欧冶雄则双眼放光地盯着那三寸灵偶,搓着手道:“好东西啊!这材质……桃枢木?玄阴铁清悴?居然还能这么用!不过裂成这样,里面的能量脉络都快断了……林老,您想怎么弄?修补?还是……回炉重炼?俺那里刚得了一块‘星辰核心碎片’,还有一葫芦‘万年石钟乳’,说不定能用上!”
林老大夫将情况简要说明,尤其点明了灵偶内是“莫清影”的真灵与钥匙本源,水晶之茧中是“岑守拙”以封魂之术自保。
苏清婉和欧冶雄听完,神色更加凝重。他们都是东胜神州各自领域的顶尖人物,自然明白这其中涉及的力量层次和救治难度。
“清影丫头的灵偶,需以‘养魂木’温养真灵,以‘九窍玲珑石’稳固灵光,再配合我百草阁的‘百草蕴神丹’,徐徐图之,或可唤醒其沉寂的意识与本源。”苏清婉沉吟道,打开手中木盒,里面赫然是一截拇指粗细、通体乌黑却散发着温润魂光的木料,以及一枚鸽卵大小、有九孔、内里七彩流转的奇石。“但这形骸修补……非我所长。”
欧冶雄拍着胸脯:“形骸交给俺!桃枢木和玄阴铁清悴虽好,但毕竟品阶有限,承受不住太过强大的本源反噬才崩裂至此。俺用‘星辰核心碎片’重铸其骨,以‘万年石钟乳’混合‘天星砂’、‘乙木精华’重塑其肌,再刻画上最稳固的‘周天星辰护灵阵’和‘生生不息回元纹’,保证比原来结实十倍!不过……”他看向林老,“这需要清影丫头真灵配合,引导能量灌注,否则强行炼制,恐伤其根本。”
林老大夫点头:“先以苏阁主之法,温养唤醒其真灵意识。待其灵光稳固,能对外界有所回应时,再进行形骸重铸。至于岑老……”他看向水晶之茧,“需先寻得化解‘玄冥寒气’之物。苏阁主,百草阁库中,可还有‘昊阳金莲’或‘地心灵乳’的线索?”
苏清婉苦笑摇头:“‘昊阳金莲’只在上古传闻中出现,早已绝迹。‘地心灵乳’倒是有过记载,据说在‘九幽地脉’深处或有产出,但那里凶险万分,非寻常修士可入。而且,即便取得,也需配合特殊的解封法门……”
一直静静悬浮、光芒微弱的水晶之茧,此刻,那表面的星辰信标,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直昏迷的沈师兄,怀中的古神煞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自发地散发出一点暗红色的微光。
林老大夫、苏清婉、欧冶雄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煞晶……”欧冶雄眯起眼睛,“好古老、好霸道的本源气息!似乎……与某种至阴至寒的力量同源相克?”
林老大夫若有所思,上前一步,伸出两根手指,虚按在沈师兄胸前的煞晶之上,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这‘古神煞晶’中蕴含的‘吞噬’与‘混乱’本源,恰好与‘玄冥寒气’的‘极寒’与‘侵蚀’特性,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立统一’。煞晶本能地想要吞噬、同化寒气,而寒气也在试图侵蚀、冻结煞晶。若能引导煞晶之力,以温和可控的方式,徐徐吞噬、消解岑老体内的寒气,或许……比寻找外物更有效,也更安全,因为煞晶与岑老同队,不会引发剧烈排斥。”
苏清婉眼睛一亮:“林老的意思是……以这古神煞晶为‘药引’和‘熔炉’,配合我百草阁的‘暖阳回春散’和‘护心保魄丹’,外敷内服,从外部缓和寒气的侵蚀,同时引导煞晶之力从内部蚕食?但如何控制煞晶的吞噬力度和方向?万一失控……”
“所以需要沈小子的配合。”林老大夫看向昏迷的沈师兄,“他既是煞晶宿主,又与岑老有师徒之谊,神魂相连。待他苏醒,恢复一些,由他主导,以自身意志驾驭煞晶,缓缓进行。当然,这过程同样凶险,需我等从旁护法,随时应变。”
计划的大致轮廓,就在这三位顶尖人物的交流中,逐渐清晰起来。
救治分三步走:
第一步,稳住基本。先用回春堂的顶级药浴和丹药,为沈师兄和云煌疗伤固本,恢复行动和基本修为。同时,苏清婉以“养魂木”和“九窍玲珑石”,配合百草阁秘法,温养唤醒灵偶中莫清影的真灵意识。
第二步,各施其法。待沈师兄恢复一定控制力,便由他主导,以古神煞晶为核心,尝试为水晶之茧中的岑老化解“玄冥寒气”。欧冶雄则开始准备材料,待莫清影真灵意识足够清醒时,为其重铸更加强大稳固的灵偶形骸。
第三步,本源复苏。待岑老寒气化解、莫清影形骸重铸后,再设法引动他们各自沉寂的本源(岑老的修为与魂力,莫清影的钥匙本源),配合相应法门和天材地宝,尝试令其真正复苏、恢复修为甚至更进一步。
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凶险重重,且需要耗费海量的顶级资源和三位宗师级人物的心血。
但至少,希望已然明确,路径已经规划。
林老大夫看向苏清婉和欧冶雄,郑重地拱了拱手:“此事,关乎故人与后辈生死道途,更可能牵扯甚大。有劳二位鼎力相助了。”
苏清婉和欧冶雄连忙还礼。苏清婉正色道:“林老言重了。清影那丫头我曾见过,灵秀坚韧,岑老更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救死扶伤,本就是我辈份内之事。”
欧冶雄更是咧嘴一笑:“嘿嘿,能亲手炼制这么有意思的‘作品’,还能用到星辰核心碎片这种宝贝,俺求之不得!林老放心,保证给您整得妥妥的!”
商议既定,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沈师兄和云煌被小心地移入早已备好、药气蒸腾的静室药浴之中。苏清婉亲自调配丹药,林老大夫以金针渡穴,引导药力化开,修补他们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经脉。
玉案上,灵偶被安置在“养魂木”和“九窍玲珑石”布成的简单温养阵中,苏清婉指尖流淌出淡绿色的、充满生机的灵力,如同最温柔的春雨,缓缓滋润着灵偶每一道裂痕,呼唤着内里沉寂的真灵。
水晶之茧被移至一间特殊的、布满了调和阴阳、稳定能量符文的静室中央,暂时封存,等待沈师兄恢复。
欧冶雄则风风火火地赶回炼器坊,开始翻箱倒柜,准备他那里的顶级材料,并着手设计新的灵偶形骸结构与阵法纹路。
回春堂后院,这个平日宁静的所在,因为四位来自异界、重伤归来的“旅人”,以及三位顶尖宗师的齐聚,而变得忙碌而充满期待。
阳光依旧温暖,药香依旧袅袅。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与死神赛跑、与道伤抗争、关乎生命重塑与道途再续的漫长“治疗”,才刚刚拉开序幕。希望如同埋在肥沃土壤中的种子,已然播下,能否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还需经历无数的艰辛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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