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回春堂后院静室内,仿佛被药香与灵光浸染,流淌得缓慢而凝重。日升月落,对于潜心救治的医者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伤者而言,不过是窗外光影的变幻刻度。
沈师兄与云煌浸泡在“九转还魂汤”与“生生造化散”调和的药浴之中。汤色时而赤红如血,时而碧绿如翡,药气蒸腾,化作丝丝缕缕的灵雾钻入他们周身毛孔,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与受创的脏腑。林老大夫每日三次亲自施针,金针细如牛毫,或疾如星火,或缓如抽丝,引导狂暴的药力归于平和,疏通淤塞的经络,激发肉身深处潜藏的自愈生机。
云煌身具龙族血脉,恢复力本就惊人,加之龙角碎片的持续滋养与药力的双重作用,效果最为显着。不过三五日,他苍白的面色便有了红润,呼吸变得悠长有力,体内近乎熄灭的龙气重新开始缓缓流转,虽然微弱,却已有了勃勃生机。他甚至能在药浴间隙,短暂地清醒片刻,能认出林老大夫,也能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
相比之下,沈师兄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他伤势更重,尤其是胸口的“玄冥寒气”与古神煞晶本源纠缠太深,药力与金针疏导时,常引发寒气与煞气的激烈冲突,导致他身体时而冰冷僵硬,时而燥热如焚,痛苦不堪。林老大夫不得不更加小心,用药也更加讲究君臣佐使,以“暖阳回春散”等温和丹药为主,徐徐图之。七日后,沈师兄才从深度昏迷转为昏睡,偶尔会无意识地蹙眉、闷哼,对外界强烈的刺激(如针炙特定穴位)开始有微弱的反应。
玉案上,那三寸灵偶始终被安置在“养魂木”与“九窍玲珑石”构成的温养阵中。苏清婉阁主每日以自身精纯的木系灵力,混合百草阁秘传的“蕴神香”,化为最柔和的青色光晕,笼罩灵偶。她如同对待最娇嫩的花蕾,耐心至极,一点点地浸润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呼唤着内里沉寂的真灵。
起初,灵偶毫无反应,银芒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但随着时间推移,在“养魂木”那温养神魂的奇异力量与“九窍玲珑石”稳固灵光的特性作用下,再加上苏清婉持续不断的精纯灵力滋养,灵偶双眼处的银芒,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稳定的速度,逐渐变得明亮、凝实。
第五日,当苏清婉如往常一样将灵力注入时,那银芒主动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疲惫的旅人,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对持续的呼唤给予了回应。
“有反应了!”一直守在一旁的林老大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苏清婉更是精神一振,更加轻柔地传递着意念:“清影丫头,能听到吗?我是苏姨。你已经安全了,在东胜神州回春堂。沈小子和云煌也在,岑老也在这里。不要急,慢慢来,先感受灵偶的存在,稳固你的灵光……”
灵偶的银芒再次闪烁,这一次更加清晰,并且尝试着“转动”,似乎在“看”向苏清婉和林老的方向。虽然依旧无法传递出清晰的意念,但这主动的回应,已是天大的进步!证明莫清影的真灵意识,正在被成功唤醒,并且开始重新掌控这具残破的灵偶之躯。
水晶之茧被安置在特制的静室中,周围布满了调和阴阳、稳定能量的符文,暂时未作处理,等待沈师兄恢复后进行下一步。
半月之后。
云煌已能自如地下床走动,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体内龙气也只恢复了三四成,但行动无碍,基本的运气调息也已无碍。他每日除了自己修炼恢复,便是守在灵偶温养阵旁,用自己恢复的龙气小心翼翼地与灵偶的银芒进行微弱的共鸣,试图传递支持和鼓励。他能感觉到,灵偶内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偶尔银芒的闪烁,已经能表达出简单的情绪,如“安心”、“知晓”、“感谢”。
沈师兄的情况也大为好转。在林老大夫的精妙调理下,他胸口的“玄冥寒气”被暂时压制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不再时刻爆发冲突。他已从昏睡中彻底苏醒,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气海枯竭,但神志清明,能够进行简单的交谈和思考。古神煞晶在他苏醒后,也似乎“活”了过来,虽然依旧黯淡,但已能与他建立基本的联系,传递出一丝微弱却稳定的本源波动。
时机成熟。
林老大夫、苏清婉、沈师兄三人,齐聚封存水晶之茧的静室。
静室内,光线柔和,地面与墙壁上刻画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场。水晶之茧悬浮在中央的一个玉台之上,星辰信标的光芒依旧黯淡。
沈师兄盘坐在玉台前,脸色凝重。林老大夫将一瓶温热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丹液递给他:“这是‘护心保魄丹’化开的药液,服下后可护住你心脉与魂魄,减轻煞气反噬之苦。记住,引导煞晶之力,务必如履薄冰,循序渐进,感知岑老魂力与寒气的纠缠节点,以‘蚕食’为主,切忌‘鲸吞’。我与苏阁主会在一旁护法,一旦察觉不对,立刻停止。”
沈师兄接过药液,一饮而尽。一股暖流自喉间化开,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尤其是心口与识海,传来阵阵清凉安定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开始沟通胸前的古神煞晶。
起初,煞晶毫无反应,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沈师兄不急不躁,以自身恢复不多的灵力,混合着对岑老的担忧与救人的决心,化为最纯粹的意念,一遍遍呼唤、沟通。
终于,煞晶微微一颤,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暗红色煞气本源,如同冬眠初醒的毒蛇,缓缓探出。
沈师兄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一丝煞气,如同操纵着最精细的手术刀,缓缓贴近水晶之茧。茧壳似乎感受到了同源(沈师兄与岑老的师徒关联)但又充满威胁的力量,微微震颤了一下。
煞气触碰到茧壳,并未受到排斥,反而如同找到了“入口”,缓缓渗入。沈师兄的心神也随着这一丝煞气,进入了那被凝滞的时空之中。
眼前并非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感知上的“画面”:一片冰蓝色的、充满死寂与寒意的“冻土”,中心一点微弱却顽强的银白色“魂火”在缓缓跳动,被无数幽蓝色的、如同毒蛇般的“寒气锁链”死死缠绕、侵蚀。那魂火,正是岑老残存的意识与生机!而那些寒气锁链,便是“玄冥寒气”的具现!
沈师兄心神剧震,强忍着立刻斩断所有锁链的冲动,按照林老大夫的嘱咐,引导着那一丝煞气,如同最狡猾的猎食者,悄然靠近一条相对细小、距离魂火稍远的寒气锁链。
煞气触碰到寒气锁链的瞬间,两者发生了剧烈的对抗!煞气想要吞噬、分解寒气,而寒气则试图冻结、侵蚀煞气!但在沈师兄的精细控制下,煞气并未蛮干,而是如同蚂蚁啃噬大象,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从锁链的末端开始“啃食”、消融那极寒的能量。
这个过程对沈师兄的心神消耗极大,他必须全神贯注,维持煞气的“蚕食”节奏,既不能太快引发寒气反扑,也不能太慢毫无效果。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林老大夫和苏清婉在一旁密切注视着水晶之茧的变化,以及沈师兄的状态。苏清婉手中扣着一枚碧绿色的丹药,随时准备应对意外。林老大夫则双指虚点,一道道柔和的青色灵力打入沈师兄体内,帮他稳定心神,补充消耗。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条被“蚕食”的细小寒气锁链,末端终于开始变得透明、虚化,最终“咔嚓”一声,断裂开来,化作缕缕幽蓝的寒气,被煞气迅速吞噬、净化。而煞气在吞噬了这部分寒气后,似乎壮大了一丝,反馈回一股更加精纯的、混合了煞气吞噬特性与寒气部分精华的奇异能量,流回沈师兄体内,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有效!
沈师兄信心大增,继续引导煞气,转向下一条锁链……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煎熬的过程。每次只能处理最细小、最外围的锁链,且必须全神贯注。沈师兄每次只能坚持大约一个时辰,就必须退出休息,由林老大夫和苏清婉帮他调息恢复。每日最多进行两次。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布置了重重禁制、地火升腾的炼器静室中,欧冶雄的准备工作也已接近尾声。
“星辰核心碎片”被置于一座微型引星阵中,接引着微弱的星辰之力进行初步熔炼。“万年石钟乳”、“天星砂”、“乙木精华”等珍贵材料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欧冶雄手持特制的阵纹刻刀,在一块温养了许久的“空明玉”上,反复推演、勾勒着新的灵偶形骸内部能量脉络与外部防护阵法的复合结构图。他需要设计出一个既能完美承载莫清影真灵与钥匙本源、又足够坚固稳定、甚至具备成长潜力的全新形骸。
而在灵偶温养阵旁,云煌的龙气共鸣与苏清婉的持续滋养下,灵偶双眼的银芒已经明亮到如同两盏小灯,并且能够做出更加复杂的反应——比如银芒可以凝聚成简单的箭头,指向需要的东西;可以模拟点头、摇头的动作;甚至偶尔能传递出几个模糊的、但云煌能勉强理解的意念词汇,如“痛”、“困”、“想见师兄”。
这意味着,莫清影的意识,正在快速恢复!
一个月后。
沈师兄的脸色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却锐利了许多。经过近一个月的持续“蚕食”,水晶之茧内,缠绕岑老魂火的幽蓝寒气锁链,已经被清理掉了最外围、最细小的大约三成。岑老那点银白色的魂火,虽然依旧微弱,却明显变得更加“活跃”和“明亮”了一些,跳动的频率也加快了些许。这是一个极其鼓舞人心的信号!证明岑老的残魂正在从寒气的压制中,缓慢地恢复一丝活性!
更让沈师兄惊喜的是,古神煞晶在持续吞噬、净化了部分“玄冥寒气”后,不仅反馈给他精纯的能量加速恢复,其本身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暗红色的晶体内部,多了一缕极淡的、仿佛冰晶般的幽蓝纹路,散发出的煞气不再只是纯粹的狂暴与吞噬,多了一份内敛与冰冷。林老大夫判断,这或许是煞晶在吞噬高阶能量后产生的良性异变,未来或可掌握部分“寒煞”特性。
这一日,当沈师兄结束又一次的“蚕食”,退出调息时,林老大夫对他说道:“沈小子,寒气锁链已去三成,岑老魂火渐稳。接下来,可以尝试稍微加大力度,同时配合苏阁主准备的‘安魂定魄香’,尝试与岑老的残魂进行微弱的意念沟通,引导其配合,内外合力,加快进程。但风险也会相应增加,你需做好准备。”
沈师兄重重点头:“我明白。只要能让岑老恢复,再大的风险我也愿意承担。”
另一边,欧冶雄拿着最终定稿的设计图,兴冲冲地找到了林老大夫和苏清婉。
“成了!你们看!”他将图纸展开,上面是一个复杂精妙到极点的立体构型图,标注了无数细密的阵法纹路与能量节点,“新灵偶以‘星辰核心碎片’重塑主骨,能量传导性提升十倍,坚固度提升五十倍不止!‘万年石钟乳’混合‘天星砂’、‘乙木精华’塑肌,不仅韧性绝佳,还能自发吸收天地灵气滋养己身。内部刻画‘周天星辰护灵阵’、‘生生不息回元纹’、‘太虚纳芥符’三大核心阵法,可护魂、自愈、还能微幅拓展内部空间,方便日后温养法宝或存储物品!外部再叠加三层不同属性的防护禁制……哈哈,只要清影丫头真灵入驻,慢慢温养适应,这新形骸的潜力,绝对远超之前!”
林老大夫和苏清婉仔细审视图纸,也不禁为欧冶雄的奇思妙想与精湛技艺所折服。
“设计绝佳。”苏清婉赞道,“但关键在于,清影的真灵意识,必须足够清醒和强大,才能主导新形骸的‘认主’与能量灌注过程。否则,强行融合,恐有灵肉不合之危。”
林老大夫看向灵偶温养阵方向:“差不多了。云小子每日以龙气温养共鸣,清影丫头的意识恢复很快。今日,她已能传递出相对清晰的短句意念了。”
果然,当三人来到温养阵旁时,灵偶的银芒主动迎了上来,并且,一道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稳定的意念,直接在三人心头响起:
“林爷爷,苏姨,欧冶叔叔……谢谢你们……我感觉,好多了……能,控制一点了……”
声音带着熟悉的、属于莫清影的温婉与坚韧,虽然还有些断续,却已无疑问!
云煌在一旁,激动得眼眶微红。
苏清婉柔声道:“清影乖,你恢复得很好。接下来,欧冶叔叔要为你打造一具新的、更强大的身体,你需要集中精神,配合我们,完成最后的‘移灵’与‘塑形’,明白吗?”
灵偶的银芒坚定地闪烁了一下:“嗯!我准备好了!”
希望,如同经过漫长冬季滋养后,终于破土而出的新芽,在回春堂的后院,焕发出勃勃生机。
岑老的寒气化解步入正轨,莫清影的意识彻底苏醒,新形骸的打造即将开始。
最艰难的时刻正在过去,而真正关乎本源复苏、道途再续的关键步骤,即将逐一展开。回春堂内,药香与希望交织,一幅生命涅盘、道途重光的画卷,正缓缓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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