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到底为什么要跟踪他?”
临要进屋前,葛掌柜叫住了金季欢,带着一点期许,想她或许愿意和自己说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金季欢真的想都说出来。如果是以前的金季欢,一定已经一吐为快,把所有恐惧和委屈都倒豆子一样倒给这个可靠的老者。
可经历了这么些教训后的金季欢,怂了。她开始会思考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尤其是,事涉靖边侯,而靖边侯在葛掌柜心目中,是不容被冒犯的存在。
她满脸愧疚地摇了摇头。
“哎,行吧,不说就不说,不说也罢。”葛掌柜起身拉开门,示意她回去休息:“小小年纪,心思倒挺重。”
金季欢出门离去前,他叫住了她:“你可以不用和我说以前的事,但是不许再自己冒险。遇到需要帮忙的事儿你尽管说,葛叔会帮你的。”
遇袭的事,金季欢没和任何人说。她的全部重心,还是回到了明昭身上。这天,他们又于晚间聚到了商纵一行人下榻的小院里。
“桑格约我明晚赴宴,我估摸着是要去见那个所谓的榷场使,商量私贩贡椒的事。”沈寒灯有些兴奋带来的紧张,一口接一口地抿着茶。
“好厉害啊沈姐姐!”金季欢又是佩服又是郁闷:“明昭已经好多天没来塞上春吃饭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呀,是又担心他、又急着用他这个‘饵’钓我想钓的‘鱼’……哎哟,烦死了!”
“我这边进展快,不是因为我能力出众,是因为事涉真金白银,人的耐心总要差一些。”沈寒灯轻描淡写地地笑了笑。
“还真是你说的这样,有人缺钱,急了。”商纵点头:“长公主日哭夜哭,哭坏了眼睛,把靖边侯手里近半的财路哭到了自己这边儿;马上榷场使就急着找人合作——所以基本可以认定了,榷场使背后站的是楚晟。只有‘鬼宴’还不确定是谁所为。”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迟迟没见御诏?”周砚知纳罕:“不过也能想得通,陛下应该还在想办法,得找补点儿什么给楚晟,和这消息一起送来这边吧?否则,换谁都不能咽下这口气呀!”
“还未颁布诏书,但长公主那边已经人尽皆知。朱朗自从上次潜伏长公主府,已经结识了可靠的线人,他行事缜密,消息不会有假。”
“小翁主要送去和亲,这件事我都知道,这不是我还在天京时就昭告过天下的事吗?”金季欢反跨着坐椅子,下巴搁在椅背上,用椅子腿儿支着晃呀晃:“长公主没理由快两年了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
沈寒灯附议:“她的封地紧邻北疆,她也一直眼馋这边的盐铁贸易。这事儿我们之前也了解过,所以眼看女儿出阁在即,利用这点情分闹上一闹;兄妹一场,陛下心软也说得过去。”
周砚知眯起眼:“拖到明年,侯爷手里的三万寒骑养不下去,至少得裁撤到万人以下!”
三位行走官场的人突然默契地默不作声,金季欢眨巴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商纵伸手轻轻弹了她额角一下:“惹祸精,祸从口出,这下是真成祸了。”
“什么嘛!莫名其妙!你信不信以后不给你吃好吃的!”金季欢捂着额头直嚷嚷。
“到底是季欢传谣惹得人动了心思,还是人家本来就有那样的心思,只是被谣言提前把心思拎上了台面,谁说得准?”沈寒灯瞪了商纵一眼:“圣意难测,别学那些老油条做派,这么大的锅随便就往百姓身上扣。”
“我……哎!算了算了,”商纵冤得很,他哪里就想甩锅给金季欢?这不是刚好想起这丫头使的坏,借机欺负她一下子罢了。
“说回你这边吧,”他冲着沈寒灯扬了扬下巴:“明晚你去赴宴,准备怎么做?”
“我想从塞上春订一桌宴席,要不……季欢替我送到指定的地方,借机四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什么猫腻?”
金季欢踊跃点头,却被商纵摁了下去:“她不行,这事儿太危险,她又太扎眼睛。”
一想到这死丫头跟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她个性张扬,天然就带着容易引人注目的气场;更别提一天到晚穿红着绿、穿金戴银,走到哪儿响到哪儿。这样的人,做不了一点隐秘活计。
“那……小满可以吗?我让小满送。”金小满如今也十一岁了,这一年经历了许多事,比同龄小孩儿们有见识些。
“是个好办法,小孩儿的话他们也不会起疑心。”
事情安排妥当眼看又要到后半夜了。散场前,商纵叫住沈寒灯:“我们三人尚未公开身份,按理来说在暗处,要安全许多;可你也知道,这棋局上,最先深入对方腹地的棋子,往往也最危险。沈中丞务必保重。”
“是啊,”周砚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忘记我们两颗‘棋子’现在还没怎么动呢。给自己留出退路,眼看不对随时撤回,留得青山在!”
沈寒灯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昭最近确实出不了门,他在挨罚。
为了对得起自己胡编的身份,他当真掏出真金白银在城里找起了铺头,准备开一家绸缎庄。这样的举动最终引起了家人的注意,目前被禁足在家。
此刻,他对面坐着的人正在和他下棋,这是这些天来他难得的消遣,不过或许也不算消遣——毕竟每走一颗子都要思考、算计许久。
“你占了先手,但是走得急,棋路扎得不稳。”对面的人边说,边将棋子从棋盘上撤走,示意他重新开局。
老是输的棋局真没有下下去的心情,明昭叹息一声,袖了手,表示拒绝:“无论先手还是后手,儿子总是赢不了。母亲就不要为难我了罢。”
“那你说说,先手和后手的优劣,你怎么看?”对面的声音并不苍老,却带着位尊者特有的倨傲和威严。
“先手有利于快速布置进攻框架,但容易孤军深入,被逐个绞杀。后手有利于分析对方意图,构设破局方案,缺点……”他叹了口气:“除了占不到先机,我真想不到别的缺点。”
“还是如此愚钝啊……”对面的叹息声里,是藏不住的失望:“压根就没有先手和后手,局势随时在变,攻守时刻交替。”
“那母亲何故还有此一问……”明昭十分疲惫,一副要罚便罚、懒得挣扎的嘴脸。
“为何琢磨行商?你当真喜欢这个?”
明昭低下头,掐弄着攥在手心里的、绣工精致的袖口:“成日就是念书学习,偶尔出去散心,见许多人此生或许疲惫奔忙,却皆有信念可托、有宏图厚望……”
越说下去,不甘的心情就越发沉重:“就连尚未及笄的小翁主,都已在两年前背上和亲的使命;儿子越发觉得自己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儿子不肖,未能和母亲商量一二就擅自行动……”
这样的剖白也没换来对面那人的怜恤,她的声音依旧冷淡如冰:“昭儿可知,世人皆有自己的‘天命’。商贾经商,农人耕种,小公主和亲……你也有你的天命,只是时辰未到。既已知自己不擅长先手,不如静待天命?”
更漏嘀嗒,又到了用膳的时辰。侍从端来食盒,里面装着雪髓椒炖鹿筋、酥油鲍螺、槐叶冷淘等他再熟悉不过的菜色。明昭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这是……塞上春的饭菜?”
对面那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用指尖叩了叩食盒:“这么好的手艺,若是继续留在京城,只怕假以时日,进宫侍奉也不是不可能。可惜,也是个头脑一热就胡乱走先手的主儿。”
明昭愣住了,他没有再动筷子,而是缓缓抬头、面带惊惧地看向他的母亲:“您……您派人查了金季欢?”
他颓然放下碗筷:“只是微末交情,母亲何至于如此上心?”
僵持许久后,他深深叹了口气:“母亲若有顾虑,儿子今后不去用餐外头便是;我会与塞上春保持距离,也请母亲勿要为难他们……”
? ?明昭对面的人是谁?是长公主吗?还是别的什么隐藏“英雄”?谢谢你一路看到这里,精彩剧情马上就到!给各位作揖啦~喜欢的话请点一点收藏、推荐、月票什么的,拜托拜托拜托啦~!
喜欢京华异馔录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京华异馔录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