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是数十年光景。
云浮山下的陈家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籍籍无名的小村落了。靠着赖布衣点的那处“狮子滚球”吉穴,陈家的气运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旺。族里的进士一拨接一拨地出,官做得最大的,都坐到了岭南布政使的位置;经商的更是厉害,商船队从珠江口出发,一路开到了南洋诸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船船地往家里运。
陈家成了名副其实的岭南望族,家底厚得能压垮一条街。族人们商量着,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盖起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陈氏祠堂。祠堂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门口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匾,写着“德馨堂”三个大字,气派得很。
祠堂正厅的神龛上,除了供奉着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特意挂了一幅赖布衣的画像。画像里的赖布衣青衫磊落,手持罗盘,目光淡然地望着远方。每逢清明、冬至,祠堂里都要摆上盛大的祭祀仪式,陈家族人扶老携幼,焚香叩拜,香火鼎盛得能熏得人睁不开眼。
而云浮山上的那块球石,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传说,说球石的石缝里,长出了一种叫三叶青的草药,叶子是三片连在一起的,汁水碧绿,能治百病。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疑难杂症,只要摘上几片三叶青,熬成汤药喝下去,保管药到病除。
于是乎,每天都有四面八方的百姓,跋山涉水来到云浮山,对着球石磕头祈福,再小心翼翼地从石缝里摘几片三叶青回去。陈家族人也大方,从不阻拦,还特意在山下设了茶水摊,免费给前来祈福的人供应茶水。
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陈家的子孙后代,却渐渐忘了祖辈的教诲。
到了陈老太爷这一辈,族里出了个败家子,名叫陈阿财。这陈阿财从小娇生惯养,游手好闲,长大了更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天天泡在邻县的赌场里,输钱输得跟流水似的。
眼看着家底被败得差不多了,陈阿财的眼睛就盯上了云浮山上的那块月池。
那月池是当年赖布衣亲手设计的,溪水绕池而过,波光粼粼,是“狮子滚球”局里最关键的一环。可陈阿财却觉得,这么大一块风水宝地,空着太可惜了。他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打起了歪主意:要是把月池填平,在上面建一座赌场,那岂不是日进斗金?
他越想越觉得划算,回到村里,就开始撺掇族里的一些纨绔子弟。这些人平日里也跟着陈阿财鬼混,一听能赚钱,个个都拍着胸脯叫好。
族里的老人们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出来阻拦。
“阿财啊,那月池是赖先生亲手挖的,是咱们陈家的风水根基,万万动不得啊!”白发苍苍的陈族老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
“哼,什么风水根基?我看就是块破池子!”陈阿财撇着嘴,满脸不屑,“现在是什么世道?有钱才是王道!把池子填平建赌场,咱们陈家就能赚更多的钱!”
老人们苦口婆心地劝说,可陈阿财油盐不进,带着一群人,扛着锄头铁锹,浩浩荡荡地就上了山。
他们不顾族人的阻拦,硬是把月池里的水排干,然后运来一车车的泥土,把那口月牙形的池子,填得严严实实。没过多久,一座雕梁画栋的赌场,就拔地而起,门口挂着“财源广进”的幌子,天天锣鼓喧天,吵得山里不得安宁。
赌场开张的那天,陈阿财得意洋洋地站在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赌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可他不知道,大祸,已经悄然降临。
当天夜里,原本月朗星稀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山间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呜呜”的惨叫声,像是有什么猛兽在咆哮。
三更时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陈家村都跟着颤抖。
陈阿财正搂着小妾在赌场里数钱,听到这声巨响,吓得手里的银子撒了一地。他连忙跑到门口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云浮山上的那块球石,竟然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碎石乱飞,而原本绕着球石流淌的溪水,像是发了疯似的,突然倒灌而下,汹涌的水流直冲赌场!
“不好了!发大水了!”
“快跑啊!”
赌场里的赌客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往外跑,可那溪水来得太快太猛,转眼就淹没了半座赌场。桌椅板凳、金银铜钱,全都被大水卷走,陈阿财看着眼前的景象,吓得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第二天一早,陈家族人赶到山上,看着崩裂的球石、被淹没的赌场,还有瘫在地上的陈阿财,一个个都欲哭无泪。
“造孽啊!这都是造孽啊!”陈族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早就说了,月池动不得,动不得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老管家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族老,我想起来了!当年赖先生离开的时候,留下过一个锦囊,说要是陈家日后遇到大难,就打开来看!”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陈族老连忙让人去祠堂的神龛后面找,果然找到了一个用黄布包裹的锦囊。锦囊上还写着一行字:“家道中落时,方可启封。”
陈族老颤抖着双手,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是赖布衣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上面写着:“水口一破,福地成祸。速补贪狼砂,重修月池,再于狮首岩壁加刻武曲星图案,引活水绕球三周,方可转危为安。切记,风水护佑,终需德行加持,后世子孙,当以善为本,方可绵延福泽。”
众人看完纸条,恍然大悟,一个个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陈阿财更是悔不当初,跪在地上,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是我错了!是我贪心不足,毁了陈家的风水!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赖先生啊!”
说干就干。
陈家族人当即行动起来,先是把那座害人的赌场拆得干干净净,然后运来石料,把崩裂的球石修补好。接着,他们按照赖布衣的嘱咐,重新挖出了那口月牙形的月池,引来活水,让溪水绕着球石流淌三周,再汇入主溪。
之后,族里的石匠又攀上狮首岩壁,在贪狼星图案的旁边,一笔一划地刻下了武曲星的图案。武曲星主武勇、主守财,和贪狼星相辅相成,能镇住煞气,守住陈家的气运。
做完这一切后,陈族老又召集了全族的子弟,在祠堂里开了一场大会。他把赖布衣的纸条贴在祠堂的墙上,告诫所有子孙:“风水再好,也抵不过人心败坏!咱们陈家能有今天,全靠赖先生的指点,还有祖辈们积德行善。往后,谁要是再敢动歪心思,败坏家风,就把他逐出族谱!”
众人齐声应诺,一个个都郑重其事地对着赖布衣的画像磕了三个头。
说来也怪,自从重修月池、加刻武曲星图案后,云浮山的风水又恢复了往日的祥瑞之气。崩裂的球石上,重新长出了青苔,石缝里的三叶青,也长得比以前更加茂盛。
陈家的气运,渐渐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陈家族人再也不敢懈怠。他们谨记赖布衣的教诲,乐善好施,修桥铺路,接济穷人。族里的子弟,也都刻苦读书,勤奋经商,再也没有出现过像陈阿财那样的败家子。
数十年后,有人在云浮山的茶棚里,看到过一个青衫老者的身影。老者望着山下的陈家村,微微一笑,随即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有人说,那是赖布衣的魂魄,回来看一看他当年救下的家族。
而“狮子滚球”的故事,也伴随着陈家的兴衰,在岭南大地上代代相传。人们都说,风水之道,终究是人心之道。唯有德行深厚,才能守住福泽,绵延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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