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陆九思苍白的脸上,映得他睫毛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蝶。陈观棋捏着那枚合二为一的铜钱,指腹反复碾过边缘的齿痕——这两枚铜钱原是一枚整币,不知被谁从中劈开,又被岁月磨去了锋利的断口,此刻拼在一起,接缝处竟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离。
“观棋,他体温降下来了。”白鹤龄将手背贴在陆九思额上,又迅速收回,指尖沾着少年冷汗的湿意,“噬魂蝎的毒霸道,虽解了根,余毒还得慢慢清。”她从行囊里翻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三粒褐色药丸,“玄枢阁的清毒丹,每隔六个时辰喂一粒。”
陈观棋接过药丸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同时缩回——白鹤龄的指尖还带着布阵时被朱砂灼出的红痕,他的指腹则沾着井底陨铁的黑灰,两道痕迹在昏暗的灯光下碰在一起,像极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多谢。”陈观棋把药丸放在床头,目光重落回铜钱上。油灯的光太暗,铜面上的字迹细若蚊足,他想起《青囊经》里“阳火鉴微”的法子,便捏起铜钱凑到油灯芯上。桃木剑穗上的红绳被火舌燎到,发出轻微的焦糊味,铜钱背面却骤然亮起——那些原本隐没的小字在阳气熏烤下浮现,笔画扭曲如蛇,正是“龙门墟有天机,三枢聚则师现”。
“三枢……”白鹤龄凑近细看,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你看这‘枢’字的写法,比寻常隶书多了个弯钩,像不像玄枢阁密档里记载的天机门暗记?”她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木牌,牌上刻着玄枢阁的莲纹,莲心处竟也有个带弯钩的“枢”字,“当年我师兄临终前说过,天机门分三支,天枢掌令、地枢掌脉、人枢掌器,合称‘三枢’。”
陈观棋的拇指在铜钱上的“枢”字摩挲:“你的意思是,要集齐三支信物?”
“恐怕是。”白鹤龄的指尖划过木牌上的莲心,“天枢令据说在百年前门派内斗时碎了,化入九州地脉;人枢玉佩……”她看向陆九思怀里露出的笔记本角,“九思的龙元佩,花纹与密档记载的人枢信物吻合;至于地枢剑……”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陈观棋腰间的桃木剑上。剑鞘上缠着的铜丝已氧化发黑,却仍能看出缠绕的轨迹——正是北斗七星的方位,与沙驼子地窖里的九曜阵图隐隐呼应。
“师父当年说过,这剑是‘地脉支’的根。”陈观棋抽剑半寸,桃木的清香混着铜钱的铜锈味散开,剑身上刻着的“地枢”二字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光,“这么说,三枢信物我们已经有了两样?”
“还差天枢令。”白鹤龄将木牌收回怀里,“但它化入地脉,怎么聚?”
陈观棋没说话,低头看向陆九思。少年不知何时皱紧了眉,额上青筋突突跳动,嘴唇翕动着吐出破碎的词:“爹……别烧星图……娘的玉佩……”他怀里的笔记本滑落在地,翻开的那页除了龙门墟的草图,还画着幅星轨图,图中央用朱砂点了个醒目的圆点,旁边标着“七星连珠·天枢位”。
“这是……”陈观棋捡起笔记本,指尖抚过那处朱砂点。墨迹还很新,显然是陆九思失忆前刚画的,“七星连珠时,天枢令会在龙门墟现世?”
“玄枢阁的星象师说过,本月十五的七星连珠,天枢星正好落在龙门墟上空。”白鹤龄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难道天枢令会借星力凝聚成形?”
油灯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窖壁上,像两只对峙的困兽。陈观棋看着陆九思不安的睡颜,又摸了摸怀里的破道袍——衣料上的艾草香混着星核的黑灰味,突然让他想起铁阎罗临死前的嘶吼:“被锁在井里十年……”
十年。
师父失踪正好十年。
他将铜钱凑近鼻尖,那枚刻着“地脉”的半币上,除了艾草香,还残留着极淡的铁锈味——与星眼井井底的陨铁味道一模一样。陈观棋猛地攥紧铜钱,指节泛白:“师父确实在星眼井待过十年。”
“那他为什么离开?”白鹤龄追问,“又为什么不找你?”
“因为他在等。”陈观棋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的朱砂点,“等三枢聚,等七星连珠,等我……有本事接他留下的摊子。”他突然想起井底那面青铜镜,镜中师父的虚影明明在笑,眼角却有泪光,“铁阎罗说他‘被锁’,可井壁的抓痕是向外的——师父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
“他故意留下道袍和铜钱,引我发现镇邪符的秘密。”陈观棋将铜钱重新拼好,塞进陆九思枕下,“甚至星核的封印,都在等我用纯阳血加固……他一直在布局。”
陆九思在这时突然哼唧一声,翻了个身,枕下的铜钱硌得他皱眉,却没醒。月光透过地窖的气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铜钱形状的光斑,与他胸口龙元佩的轮廓完美重合。
陈观棋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什么叫“三枢聚”。
不是三件信物简单凑在一起,而是地脉支的传承者、人枢佩的持有者,连同借星力现世的天枢令,必须在龙门墟的地脉节点上同频共振——就像此刻,铜钱的光、玉佩的影,还有窗外渐升的北斗星,已在冥冥中形成呼应。
“三个月。”他将道袍仔细叠好,塞进行囊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守住师父留下的最后温度,“我们有三个月时间准备。”
白鹤龄看着他将陆九思的笔记本收好,突然轻声问:“你就不怕……龙门墟是个陷阱?罗烟那女人,眼神里的疯狂藏不住。”
陈观棋弯腰将陆九思踢掉的被子盖好,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毒舌的风水师:“就算是陷阱,也得跳。”他直起身时,嘴角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伸手扯了扯白鹤龄鬓角的碎发,“再说,有冷脸符姬在,什么陷阱拆不了?”
白鹤龄的脸“腾”地红了,抬手打掉他的手,指尖却不小心扫过他左耳的铜钱耳坠。那耳坠晃了晃,撞出清脆的响,像极了师父当年敲他脑袋的声音。
“不正经。”她别过脸整理阵旗,耳根却红得滴血。
地窖外传来民夫们收拾行装的动静,夹杂着孩子们的嬉笑声——那些被铁阎罗囚禁的百姓,终于能回家了。陈观棋走到气窗前,推开条缝往外看。沙地上,有人在给沙驼子的石坟插野花,有人在收拾九曜阵残留的阵眼石,晨光正从东边的沙丘后爬上来,给戈壁镀上一层金红。
他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剑穗上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道袍的线头,像根扯不断的线,一头系着过去,一头连着未来。
“三个月后,龙门墟。”陈观棋对着晨光轻声说,仿佛在对师父,也在对自己起誓。
枕上的陆九思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将那枚合二为一的铜钱抱得更紧了,嘴角露出孩子气的笑——他大概又梦到爹娘了,梦里或许没有阴尸控心症,没有三个月一次的失忆,只有完整的星图和温暖的怀抱。
地窖里的油灯渐渐燃尽,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时,晨光恰好漫过气窗的窗台,落在三人身上,像一层温柔的铠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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