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院。
暴雨后的夜显得格外黏稠,窗外的树影投在玻璃上,张牙舞爪地晃动。
书房里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复古的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晕打在红木办公桌上,把那一叠A4纸照得惨白。
沙瑞金陷在真皮座椅里,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在桌面上无意识地顿着。
“笃、笃、笃。”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每一次敲击都像是砸在人心口上。
省委秘书长白志恒坐在对面的布艺沙发上,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脊背挺得笔直。
他手里捏着笔记本,手心全是汗,却不敢去擦。
桌上那份文件,是半小时前刚送来的——《京州与吕州高新产业走廊战略合作备忘录》。
茶杯里的水早就凉透了,茶叶梗死气沉沉地趴在杯底。
“老白。”
沙瑞金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烟叼在嘴里,却没找火机,“这文件,你看了几遍?”
白志恒喉结滚动了一下:
“书记,我看了三遍。不得不说……祁省长这效率,令人咋舌。田国富前脚刚进去,后脚这两个市就打通了。两千亿的盘子,如果真落地,咱们汉东今年的报表就是全国头一份。”
“你也盯着那两千亿看?”
沙瑞金把烟拿下来,往桌上一丢。
烟卷在光溜溜的红木桌面上滚了几圈,掉在地上。
白志恒心头一跳,弯腰想去捡,却被沙瑞金制止了。
“不用捡。脏了就是脏了,捡起来也抽不出味儿。”
沙瑞金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巨大的汉东地图前。
他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直接盖住了“京州”和“吕州”两个板块。
“以前赵立春在的时候,喊了十年区域联动,雷声大雨点小。为什么?因为利益分不匀。田国富那条狗盯着,谁敢动,谁就是下一个贪官。”
沙瑞金抬起手,指关节重重地叩在地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现在好了。田国富倒了,赵家散了。我以为汉东的天晴了,结果呢?”
他猛地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冰锥,直直扎向白志恒。
“不到二十四小时!公安特警开道拆迁,市局护航,行政审批一路绿灯!这是什么?这是把公检法和行政权揉成了一股绳!李达康出政策,祁同伟出刀子。这一文一武,一黑一白,直接在汉东画了一个圈!”
“书记,您的意思是……”白志恒的声音发紧。
“这叫独立王国!”
沙瑞金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甩了甩,纸张哗哗作响。
“在这个圈子里,我想插手都难!以后京州和吕州的项目,是听我这个省委书记的,还是听他祁同伟和李达康的?他们这是在向我示威!是用两千亿的Gdp,把我这个省委书记架在火上烤!”
白志恒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他终于听懂了。
沙瑞金怕的不是贪腐,是失控。
以前有赵家派系牵制,沙瑞金可以坐山观虎斗,最后下来摘桃子。
现在老虎死了,剩下的两头狼不仅没互咬,反而背靠背结盟了。
祁同伟手里握着田国富的黑料,那是“杀人剑”;李达康手里握着京州的政绩,那是“免死牌”。
这两人联手,就是铁板一块。
“那……咱们叫停?”白志恒试探着问,“找个理由,环保评估,或者程序违规?”
“愚蠢!”
沙瑞金冷笑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两千亿!那是全省老百姓的饭碗,是国家的税收!我现在叫停,不用祁同伟说话,李达康那个二杆子明天就能去北京告御状,说我沙瑞金搞政治斗争,阻碍经济发展!这个锅,你替我背?”
白志恒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这就是祁同伟的高明之处。
阳谋。
把裹着毒药的糖端上来,让你明知道有毒,还得笑着吞下去,还得当众夸他糖甜。
屋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沙瑞金重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这次,白志恒眼疾手快,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
火苗跳动,照亮了沙瑞金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他深吸一口,青白色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缓缓吐出,模糊了他的面容。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沙瑞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狠劲,“这个联盟看起来牢不可破,全是利益捆绑。但只要是利益,就有缝隙。”
“李达康那个人我了解,爱惜羽毛,眼里容不得沙子。祁同伟呢,虽然现在把自己洗得跟白莲花似的,但他以前跟赵家那些烂账,真的洗干净了?”
沙瑞金弹了弹烟灰,火星溅落在桌面上,烫出一个极小的黑点。
“我们需要一把尖刀。这把刀,要够快,够疯,而且要不讲规矩。他不需要懂经济,也不需要顾大局,他只需要盯着那条缝,死命地钻,直到把这块铁板钻个窟窿出来。”
白志恒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侯亮平?”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烟头燃烧。
“可是书记……”白志恒犹豫了一下,“侯亮平刚被祁同伟救出来。现在外面都在传,祁同伟义薄云天,大义灭亲。侯亮平这会儿……怕是对祁同伟感恩戴德吧?”
“感恩?”
沙瑞金笑了,笑意未达眼底,透着一股子森寒,
“你不了解侯亮平。那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儿。他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来都是他在审判席上俯视别人。这一次,他成了阶下囚,在里面被关了七天,颜面扫地。而救他的,偏偏是他最看不起的、那个曾经跪在赵家面前祈求上位的学长。”
“这种‘恩情’,对他来说不是蜜糖,是砒霜。”
沙瑞金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用力碾了两下,直到火星彻底熄灭。
“那是羞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他的无能和失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两点。
“去,给侯亮平打电话。”沙瑞金吩咐道,“让他现在就过来。别让人看见。”
“现在?”白志恒一愣。
“对,就是现在。”沙瑞金端起那杯凉透的茶,并没有喝,只是盯着杯中的倒影,
“趁热打铁。人在最脆弱、最屈辱的时候,只要给把刀,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捅向那个让他难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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