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殿前的广场,此刻已化作一片沸腾的海洋。十座青罡石擂台上灵光迸溅,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年轻修士们的沉声呼喝与台下观众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喝彩交织在一起,将空气都炙烤得灼热而躁动。灵力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不时荡漾开来,引得擂台边缘的防护结界泛起层层涟漪,也撩动着观战者们的心弦。
然而,在这片喧嚣鼎沸的中心,内门弟子观礼席的东南角,却仿佛存在着一处无形的静谧结界。
苏月端坐于檀木椅上,一袭月白裙衫纤尘不染,宛如独立于万丈红尘之外的幽谷雪莲,又似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清冷月轮,与周遭如火如荼的热烈氛围格格不入。她身姿挺直,脖颈修长,清丽绝伦的侧脸在广场上明灭不定的灵光映照下,更显轮廓分明,冰肌玉骨。那双清澈如秋泓、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淡然地从一座座激烈交锋的擂台上缓缓扫过,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些在外门弟子眼中精妙绝伦的术法对决、险象环生的灵力碰撞、瞬息万变的战局转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未能在她那波澜不惊的心湖上留下丝毫痕迹。
作为云霞峰峰主苏慕婉的嫡传弟子,青玄门年轻一代公认的天之骄女,苏月自幼便展露出令人惊叹的修行天赋。三岁感气,五岁筑基,十二岁便已突破炼气中期,如今不过二八年华,修为已臻至炼气六层巅峰,距离后期仅有一步之遥。尤其是在术剑一道上,她更是被誉为云霞峰百年来最杰出的传人,对宗门镇派绝学《云霞九变》的领悟,连一些入门多年的师兄师姐都自愧弗如。
她见过的玄妙剑诀、高深道法不知凡几,自身所修更是直指大道的无上法门,眼界之高,自然远超常人。这每年一度的外门小比,于她而言,更多的只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观察,是师尊交代下来的一项任务——或许能从中发现一两个心性尚可、略有潜质的苗子,为宗门补充新鲜血液,仅此而已。至于那些激烈精彩的比斗场面,在她看来,不过是稚童嬉戏,难入法眼。
她的目光偶尔会不经意地掠过那人声格外鼎沸的七号擂台,但也只是蜻蜓点水般一瞥,并未过多留意。外门弟子间的争斗,再激烈又能如何?无非是些低阶术法的堆砌和蛮力的碰撞罢了。直到……林轩与张狂那一战的结果,伴随着无数难以置信的惊呼与议论,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强行冲入了她那封闭的感官世界。
“什么?张狂输了?被那个丙字区的林轩一剑就破了烈焰剑指?”
“心剑?就是那个没人练的废物功法?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他就用了最基础剑招的‘刺’式,张狂的术法就跟纸糊的一样!”
起初,苏月纤细的柳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张狂其人,她略有耳闻,仗着与内门李铭有些关系,在外门中行事颇为张扬,修为虽勉强达到炼气四层巅峰,但心性浮躁,根基虚浮,败了也不足为奇。或许是对手太过轻敌,或许是那林轩走了什么偏门运道。至于心剑……她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门古老传承的零星记载——耗时耗力,进展缓慢,实战羸弱,早已被宗门主流所摒弃,被视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能用它击败张狂,除了运气,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然而,当七号擂台第二次爆发出更加汹涌的哗然声浪,当“流云缚被瞬间点破”、“周通毫无反抗之力落败”的消息,如同两块巨石接连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时,苏月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终于被撼动了。
“‘流云缚’……”她轻声自语,清冷的眸子里首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门水属性低阶缠斗术法,她自然是知道的。虽品阶不高,但以其灵力构成的绵密柔韧特性,极擅困敌迟滞,即便以她炼气六层的修为,若要破解,也需施展相应剑诀,费上一番手脚,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尤其还是被一柄看似凡铁、毫无灵光闪耀的木剑,以最基础、最朴素的“刺”式破去!
这,就绝非“运气”二字可以搪塞过去了。
她那双仿佛能映照世间万物的清澈眸子,第一次带着一丝认真的审视与探究,精准地投向了七号擂台的方向。恰在此时,林轩刚刚结束与周通的比试,正缓步走下擂台。隔着喧嚣的人群,她看到了那个青衫少年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看到了他背后那柄朴实无华、甚至显得有些粗陋的木剑,也看到了他步履间那份与年龄和周身散发出的虚弱感截然不符的沉稳与坚定。
“是他?”苏月认出了林轩,正是数日前在灵兽谷外围,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出手击退“黑风三煞”的外门弟子。当时他手持木剑,身上便隐隐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内敛而沉凝的“势”,让她心中微讶。没想到,短短时日不见,他竟已能在这藏龙卧虎的外门小比中,接连掀动风浪,而且是以这种完全超出常理的方式。
一丝若有若无的兴趣,如同初春冻土下悄然萌发的嫩芽,在她向来清冷的心田间,破土而出。
当林轩第三次登台,面对那位将“金光分影剑诀”施展得颇具火候的对手时,苏月不再只是远远投去一瞥,而是将目光彻底定格在了七号擂台之上,纤长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点动。她倒要亲眼看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心剑”,究竟蕴藏着何等不为人知的玄奥。
擂台上,金光乍现,刺人眼目。数道真假难辨、灵动矫捷的金色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袭击,又似交织的金色罗网,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从不同角度、以刁钻狠辣之势,向着擂台中央那道青衫身影笼罩而去。剑气纵横,灵力激荡,将擂台上的空气都切割得嗤嗤作响。那施展剑诀的弟子脸上带着明显的自信与狠厉,显然对此术浸淫已久,企图以这迅疾诡变的攻势,一举奠定胜局。
台下观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无数道目光紧张地追随着那漫天金色剑影,都为场中那道孤立的身影捏了一把冷汗。
苏月亦是全神贯注,清澈的眸底深处,仿佛有细微的灵光流转,将她远超常人的感知力催发到极致,仔细地捕捉着擂台上每一丝灵力的细微变化,每一个动作的轨迹。在她看来,这“金光分影剑诀”虽只是低阶术法,但胜在虚实相生,迅疾诡变,对付起来并不容易。在她丰富的对战经验和知识储备中,瞬间便闪过了数种应对策略:或是凭借远超对方的雄浑灵力,以力破巧,强行震散所有剑影;或是施展大范围的无差别攻击术法,让虚实皆无所遁形;或是依靠精妙绝伦的身法,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锋芒,再寻隙反击……
然而,林轩的选择,再次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撞碎了她所有的预判。
面对那足以令寻常炼气中期弟子手忙脚乱的漫天金色剑影,他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不动如山。没有惊慌失措的闪避,没有仓促勉强的格挡,甚至没有凝聚起丝毫强大的灵力波动以作防御。他只是微微抬起了手中那柄黝黑沉重的木剑,目光沉静如水,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纷乱的金光,仿佛不是在面对生死搏杀,而是在观摩一幅与自己无关的画卷。
在苏月凝神细察之下,她隐约感觉到,林轩周身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凝练的“意”,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那并非修行者常见的灵压威势,也非嗜血狂暴的杀气,更像是一种……洞彻虚妄、映照真实的清明之光,一种与手中那柄死物木剑达成奇妙共鸣、浑然一体的沉寂与专注。
然后,他出剑了。
依旧是那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刺”。
但这一刺,落在苏月这等剑道天才的眼中,却与寻常弟子施展的基础剑招有着天壤之别!木剑刺出的轨迹,并非直来直往,呆板生硬,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暗合了某种天地韵律与规则的微妙弧度与高频震颤,后发而先至!剑尖在空中划过的路线,精准得令人发指,仿佛经过了最严密的计算,又像是本能般的直觉指引,无视了那些惑人心神的虚幻剑影,直接点向了那漫天金光中,一道看似并不起眼、但其灵力波动却最为凝实、最为核心的剑光!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周遭喧嚣淹没的异响,如同梦幻泡影破裂。
那气势汹汹、足以撕裂金石的凝实金色剑光,在被那朴实无华的木剑剑尖点中的刹那,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源泉,又像是触碰到了某种绝对的“真实”规则,连一丝抵抗都未能做出,便骤然溃散,化作点点游离的金色灵光,消弭于无形!而其他那些依赖于这道主剑光存在的虚幻剑影,也如同失去了根基的空中楼阁,随之剧烈波动,继而彻底烟消云散!
擂台上,前一秒还剑气纵横、杀机四伏,下一秒却已风平浪静,只剩下那名原本自信满满的对手,目瞪口呆地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茫然、震惊与无法理解。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剑的,自己苦心修炼、引以为傲的剑诀,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点没了?
“又是这样……”苏月心中低语,清冷的眸子里,那一抹讶异之色再也无法掩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清晰的涟漪。
这一次,她凭借远超常人的眼力和感知,看得比台下任何旁观者都要清楚、都要透彻。林轩的胜利,绝非依靠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或者更精妙的招式。他甚至没有去费力分辨哪些是惑人的虚影,哪些是致命的实招。他的剑,或者说他这个人,仿佛自带一种勘破虚妄、直指核心的“真实”属性,以一种她目前还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直接无视了那些纷繁复杂的表象,精准无比地找到了所有剑影衍生、存在的唯一“根源”所在,然后,一剑破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寻找破绽”可以形容了!这更像是一种直指术法本源结构、洞悉能量运行核心规则的可怕能力!是一种近乎于“道”的运用!
她的兴趣,被彻底、牢牢地抓住了。如同最虔诚的求道者,偶然窥见了一条前所未见、却可能直通大道的蹊径,内心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探究欲望。接下来的第四场、第五场比试,苏月再也没有移开过目光,全程紧紧地注视着林轩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感受着他身上那股独特而内敛的气息流转,试图解析他每一次出剑背后所蕴含的玄理。
她看着他如何面对那施展“岩甲盾”、采取绝对防御姿态的对手。林轩依旧是简单的一“刺”,但这一刺,给人的感觉却凝重如山岳,仿佛将全身的力量、意志都凝聚于剑尖那微小的一点,带着一种无坚不摧、以点破面的极致意念,沉重地点在那看似浑厚无比的土黄色岩甲灵力结构最为不稳定、能量流转稍显晦涩的一个节点上。于是,在台下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坚实的岩甲便如同被击中了承重柱的堡垒,瞬间裂纹遍布,轰然崩溃!
她看着他如何应对那操控“水火螺旋劲”、攻势诡谲狂暴的弟子。林轩手中的木剑不再是一往无前的突刺,而是剑尖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高速微震,划出一道道细微灵动的轨迹,如同春风化雨,又似灵蛇入隙,精准无比地连续点在那冷热交替、旋转不休的螺旋劲力数个关键的能量节点与流转枢纽之上。那狂暴的劲力,竟像是被抽走了筋骨,旋转的速度骤然减缓,结构变得松散,最终不甘地消散于空中。
她甚至看着他如何应对那些祭出低阶法器的对手。无论是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玄冰刺”,还是能扰乱心神、制造幻音的“迷魂铃”,那柄看似普通的木剑,总能以一种玄之又玄的角度、妙到毫巅的力度,或轻点、或微拨、或顺势牵引,精准地击中法器自身灵力运转体系中最薄弱的环节,使其攻势瓦解,灵光黯淡,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越是观看,苏月心中的震动便越是强烈,如同海潮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认知壁垒。
她清晰地认识到,林轩的剑,根本没有任何固定的、成体系的招式套路!它千变万化,随心而动,却又万变不离其宗——那个“宗”,便是最本质的“刺”,便是剥离了一切华丽外衣后,最纯粹的“攻击”概念本身。但他的每一次“刺”,其力度、角度、速度、轨迹乃至其中蕴含的“意”,都完美地契合了当下需要应对的术法或攻击的独特特性,仿佛他的“心意”能在一瞬间解析、映照出对方力量运行的所有奥秘与规律,然后身体便自然而然地、近乎本能地衍生出最直接、最有效、也最简洁的破解方式。
“剑在意先……意动剑随……”一个源自某本她偶然翻阅过的、年代极其久远的古老剑道札记中的模糊词汇,此刻无比清晰地跳入了苏月的脑海。那札记的作者言语晦涩,提及上古剑修,不重固定招式之形,只重淬炼剑心之意,追求心意与手中之剑乃至天地万物的完美共鸣,意在剑先,意动则剑随,无招无式,却可破尽万法,直指大道本源。当时她只觉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或是古人夸大其词。难道……这被视为鸡肋的“心剑”,传承的便是这种近乎失传的古老剑道理念?
她不由得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到林轩对手的位置上进行推演。若是以自己如今炼气六层巅峰的修为,施展云霞峰的嫡传绝学《云霞九变》中的精妙剑诀,比如那式以变幻莫测、如云似霞着称的“流云追月剑”,能否轻易破解林轩那看似简单、却诡异无比的“刺”?
推演的结果,竟让她生出了一丝……不确定!
诚然,她的“流云追月剑”无论从灵力雄浑程度、剑招精妙变化、还是速度威力,都远胜林轩目前所展现的一切。按常理而言,以绝对的实力碾压,获胜是必然的。但是,林轩那直指术法本源结构的恐怖洞察力,那仿佛能无视一切表象变化、直抵核心规则的剑意,让她隐隐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源于“道”的层面的威胁。她隐隐觉得,除非是以远超对方的大境界差距进行纯粹的力量碾压,否则,若是在同阶之内,尤其是在“技巧”与“道理”的层面上,想要稳稳胜过他那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一剑,竟是极难!甚至可能……会吃亏!
这个认知,让一向对自己在术剑一道上的天赋和成就颇为自信的苏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与震撼。这冲击并非源于力量层面的差距,而是源于对“剑道”认知根基的动摇。
她自幼浸淫术剑体系,深知当今修仙界主流认可的术剑之道,在于不断学习、掌握、创新更强大的剑诀与术法,在于将体内灵力以更精妙、更高效、更复杂的方式运转和释放出来。剑招是承载力量的框架与技巧,灵力是驱动一切的源泉与根本。这是一条被无数前辈先贤验证过、体系完善、前景清晰的康庄大道。
可林轩所展现的“心剑”,却似乎毅然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近乎逆流而上的道路。它不追求招式的繁复玄妙,不刻意追求灵力的磅礴浩瀚,而是反求诸己,极致地向内开发修行者自身的“心”与“意”,强调以心驭气,以意御剑,追求一种心神与手中之剑、与周遭天地、与冥冥中的规则产生深度共鸣的境界。它更像是一种对“道”的本源性追寻,而非对“术”的积累性堆砌。
“难道……剑道的极致,真的在于‘心’,在于‘意’,而非在于‘术’与‘力’?”一个前所未有的、足以动摇她过往十数年修行理念的疑问,在她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滋长。她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过往的修行历程。那些她曾耗费无数心血去记忆、去练习、去掌握的精妙剑招,那些复杂无比的灵力运转路线与节点,是否在追求强大杀伤力与实用性的同时,也在无形中给自己的思维和剑道理解套上了一层坚固的枷锁?是否因为过于依赖和信奉这些固定的“术”,反而限制乃至扼杀了自身对“剑”之本质、对“道”之本源的直接感悟与灵性?
她想起自己当初为了掌握“流云追月剑”中一道极为复杂玄奥的变化,曾闭关数月,废寝忘食地揣摩、练习,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而擂台上的林轩,他似乎根本不需要去学习和记忆任何具体的、成体系的剑招,他的“招”来自于他对战斗瞬间的直觉理解,来自于他与手中木剑深度共鸣后产生的、近乎本能的反应,来自于他那颗映照万法、洞悉真实的“剑心”!
术剑与心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孰优孰劣?孰高孰低?
苏月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垂落胸前的青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她无法立刻得出一个确切的、能说服自己的答案。术剑体系庞大而完善,前路清晰可见,威力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而稳步、显着地增长,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当今修仙界的主流选择。而心剑,太过缥缈玄虚,对修炼者的心性、悟性、乃至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法”要求都极高,进展缓慢且充满不确定性,越到后期,对“顿悟”的依赖性越大,风险也无疑更高。看看如今的青玄门,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宗门内地位超然却又略显尴尬的酒剑仙,还有谁在坚持修炼心剑?即便是酒剑仙本人,其实力虽深不可测,但在宗门重大决策和资源分配上,其话语权也远不如几位将术剑发展到极高境界的峰主。
但是……目光再次落回擂台上。那个少年,脸色已然苍白如雪,不见一丝血色,紧抿的嘴唇甚至隐隐发青,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仿佛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倒下。他持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那是体力与心神过度消耗的征兆,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几乎未曾干过。任谁都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可是,他的眼神,为何还能如此清澈?如此平静?仿佛身体的极度痛苦与疲惫,都无法侵蚀他内心那片与剑共鸣的净土分毫?他每一次举起木剑,动作依旧稳定得可怕;他每一次刺出,轨迹依旧精准得令人心悸!
这份源于内心最深处的坚韧与执着,这份对自身所选择之“道”的无比笃定与坚持,这种仿佛与手中之剑同呼吸、共命运的纯粹……是许多一味追求力量提升、境界突破,却在道心上留下瑕疵的术剑弟子,远远不具备的宝贵品质。
“或许……并非道路本身存在着绝对的高低优劣之分,而更在于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人’。”苏月心中若有所悟,仿佛一层迷雾被悄然拨开。再强大、再完美的“道”,若无一颗坚定、纯粹、勇猛精进的“道心”去支撑、去践行,也终将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再偏僻、再崎岖、再不被看好的“小径”,若有人能以其大毅力、大智慧,持之以恒,不断探索,走出属于自己的独特风采与感悟,那么这条小径,亦能成为通往无上大道的通衢之路!
她看向林轩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目光中,不再仅仅是最初的好奇与探究,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欣赏,一份对坚韧灵魂的敬意,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对于某种可能性隐隐的期待。
这个名叫林轩的少年,凭借着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一门被视为废物、无人问津的古老功法,以及一颗百折不挠、澄澈如镜的剑心,硬生生在这强者云集的外门小比中,劈开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他的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他能否在这条注定孤独而充满荆棘的路上,坚持下去,并最终向所有人证明“心剑”那被尘埃掩盖的、真正的价值与光芒?
苏月不知道答案。未来的变数太多,修行之路更是遍布险阻。
但她知道,从今日起,这个背负木剑、眼神平静的青衫少年,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会持续地、专注地关注他的成长,关注他那独特而迷人的心剑之道。他的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战斗,或许都能为她自己的剑道修行,带来新的视角、新的思考、乃至新的突破。
广场上,喧嚣依旧震耳欲聋。
七号擂台的传奇,仍在那个少年稳定而精准的剑刺下,继续书写。
而内门观礼席上,那抹清冷遗世的月华,已悄然为那柄不起眼的木剑,投下了第一缕真正专注而深邃的目光。
这关注,如同蝴蝶于遥远山谷的一次轻微振翅,或许将在不可预知的未来,于更广阔的天地间,引动难以想象的风云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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