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张晚晴挪进院里，声音老了，可还温和，像往常一样，像是来闲说话，“血刀门那头，怕是要动真格了。他们勾搭上了黑沼的巫师，还囤了不少爆炎石。”
她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石墩上坐下，拐杖搁在一边，拉家常似的，把张承志报上来的事和自己心里的担忧，慢慢说了出来。六十年了，她早习惯了拿他当最信的听客，尽管他从不接话。
“……山庄如今是比从前硬实多了，可血厉这回备得足，势头凶，我怕……”她轻轻叹口气，目光落在流转的星辉上，“真要到了顶不住的时候，你……别硬扛。护住自个儿，比什么都紧要。”
这话说出来，心口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山庄是她的命，可他的周全，一样重得压手。
“张石头”静静听着，脸上纹丝不动。直到张晚晴说完，他还是沉默。就在张晚晴以为他依旧像往常那样没反应，准备起身走时，他却忽然抬起了手。
他没指什么实在东西，只伸出根食指，在那流转的星辉光晕里，很慢、很笨拙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然后，他抬起那双空茫的眼睛，头一回，这么清楚地把目光钉在张晚晴脸上，足足看了三息工夫。
那目光还是缺人味儿，可里头有种钉死了的、像石头垒起来似的硬气。
张晚晴愣住了。她看着那个在星辉里慢慢散开的圆圈，又看向他投过来的眼神，心猛地一颤！六十年了，这是他头一回对她的话，做出这么明白、带着应承意思的回应！
那圆圈，是周全？是护着？还是……家？
一股又暖又酸的劲儿猛地冲垮了她心里那道堤，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她慌忙低下头，拿袖子擦，声音带了哽：“我……我晓得了。谢谢你，石头。”
她站起身，抓过拐杖，不敢再看他，几乎是逃着出了院子。走出去老远，心还在腔子里撞得咚咚响。那眼神，那歪扭的圆圈，像给了她使不完的胆气和力气。
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后，院里的“张石头”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刚才那一下，那想说出点什么的冲动，是打哪儿来的？
……
三天后，血刀门的攻势，果然来了！
这回不再是蹭蹭摸摸，是豁出命的死战！
血厉亲自领着门下几乎所有的硬手，联合了那些咒术邪门的“黑沼”巫师，再加花大钱雇来的亡命徒，拢共小一千人，像片黑压压的潮，把星石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仗一开头就见了血。
血刀门弟子红着眼往围墙上扑，黑沼巫师缩在后头放阴招，搅得守墙的人头晕眼花，眼前冒出些怪影，还召来毒虫瘴气。更要命的是那些“爆炎石”，时不时砸进来，在墙上炸开一个个豁口，血跟碎肉溅得到处都是。
星石山庄上下，在张晚晴和张承志的吆喝下，靠着结实的工事和“星陨大阵”的帮衬，死命顶着。护卫们吼着把爬上墙的人砍下去，弓手瞄着后头的巫师放冷箭，女人老人孩子忙着搬东西、救伤员。青木帮也在木青松带领下，从旁边捅血刀门的腰眼，想分走些压过来的劲儿。
整个星石山庄外头，成了个绞肉的石磨。杀声、炸响、刀剑磕碰、惨叫，混成一片，直往天上冲。
“星陨大阵”在“张石头”坐镇下，转到了顶。迷魂的劲儿让许多冲进阵势的血刀门弟子晕头转向，自己人砍自己人；一层光幕挡下密密麻麻的箭和咒术；偶尔还能引动天上星辰，落下几道细细的辉光，洗掉黑沼巫师的邪门把戏。
就靠这阵，星石山庄才能在被好几倍的人猛攻下，勉强撑着不塌。
可血刀门这回备得太足了。人多势众，爆炎石一下下耗着山庄的墙，黑沼巫师的咒术更是防不胜防。山庄里的伤号越来越多，好几处墙头眼看要破。
张承志冲在最前头，手里长枪染得通红，像尊杀神守在一段被爆炎石炸开的豁口，枪扎出去像游龙，连着挑飞好几个扑上来的血刀门好手。可他自己也挂了好几处彩，喘气又粗又重。
“护着少主！”几个死忠的护卫拼了命围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藏在暗处的黑沼巫师，瞅准了空子，嘴里念念有词，一道乌光像毒蛇似的，直射张承志后心！那乌光缠着股阴邪到极处的诅咒劲儿，沾上了怕是要命！
“志儿当心！”一直在后头盯着战局、心提到嗓子眼的张晚晴看见这情形，眼都快裂了，想都没想，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想把儿子撞开！
她那老胳膊老腿，哪快得过那邪门的咒术？
“噗！”
乌光没打中张承志，结结实实钉在了扑过来的张晚晴背上！
“娘——！”张承志扭头，看见母亲软软倒下去的身子，发出声撕心裂肺的嚎。
张晚晴只觉得一股阴寒到骨子里的力气猛地扎进五脏六腑，像疯了一样啃她的生机，疼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她看着儿子又急又痛的脸，想说句什么，却猛地呛出一口黑得像墨的血。
“老夫人！”
“母亲！”
周围的护卫和张承志慌忙将她围在中间。张承志抱着母亲渐渐冷下去的身子，只觉得她最后那点热气正飞快地从指缝里溜走。眼泪混着脸上的血往下淌，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全破了：“不！娘！您撑住啊！”
张晚晴吃力地抬起手，想碰碰儿子的脸，目光却越过了他的肩膀，飘向禁地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口气，吐出两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字：
“石……头……”
手，软软垂了下去。眼里的光，像风里最后一星火苗，晃了晃，彻底灭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好像还留着一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眷念，和……一丝说不清的安然。
“娘——！！！”
张承志抱着母亲还温软的遗体，发出野兽似的嚎哭。周围的护卫红了眼眶，吼着扑向敌人，要给老夫人偿命！就在张晚晴气息断掉的那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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