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松开了弓弦。三支狼牙箭并未射向那名北蛮头目,而是呈一个品字形,呼啸着钉在了那头目身前三尺的地面上。箭羽兀自嗡嗡作响,深入冻土的箭杆,像三根墓碑。
那北蛮头目胯下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他刚狼狈地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指令,陈猛那里的第二声哨音又响了起来。
短促,急切,连续三声。
撤!
“撤?”赵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方敌军人仰马翻,群龙无首,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教官竟然下令撤退?
他旁边的刀疤脸老兵却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赵琪的后领,将他从灌木丛里拖了出来,压低了身形。
“跟上!别掉队!”
其他小组的鬼神营老兵也用同样干脆的动作,驱赶着还在发愣的学员们,钻入了身后更加茂密的林子里。
“为什么?我们明明能杀了他们!”赵琪一边踉跄地跟着队伍奔跑,一边不甘心地回头张望。
回答他的是刀疤脸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闭嘴,跟紧!”
学员们被催促着,在崎岖的山林中亡命飞奔。他们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死死跟着前方那个鬼神营老兵的背影。那老兵的脚步轻盈而迅捷,总能找到最省力的路径,避开那些缠人的藤蔓和没过膝盖的杂草。
山谷中,北蛮人的怒吼和叫骂声渐渐远去。他们尝试着朝山上放了几轮箭,但箭矢都被茂密的树冠挡住,徒劳地落在林间,连根毛都没伤到。
当他们好不容易重整队形,想要冲上山坡追击时,却发现山林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群偷袭者,就像从未出现过的鬼魂,消失得无影无踪。
觅食队的头领气得哇哇大叫,一脚踢在身边一棵树上,震得积雪簌簌落下。他们失去了所有的马匹,在这陌生的山林里,他们就是一群瘸子,根本无法追击。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清点伤员,带着满腔的憋屈与愤怒,步行返回雁门关。
队伍在山林中穿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在一处隐蔽的背风山坳里停了下来。
学员们个个累得弯腰扶膝,大口喘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教官,为什么……为什么要跑?”赵琪撑着一口气,走到陈猛面前,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陈猛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怀里掏出水囊,递给赵琪。
赵琪一口气灌下半囊,冰凉的清水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我问你,打仗是为了什么?”陈猛看着他。
“为了……为了赢。”
“怎么算赢?”陈猛又问。
赵琪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上来。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这才叫赢。”陈猛收回水囊,他的手指在苏婉晴给的那张地图上,划过一条不起眼的细线。“他们丢了马,只能走这条路回去。这条路,比我们现在的位置,要多绕十里山路。”
他抬起头,看向那群同样面带不解的学员。
“他们刚刚受了惊吓,士气低落。现在又要步行十里山路回去,等他们走到半路,就是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候。”
陈猛的声音很平,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冒起。
他抄近路,在敌人必经的归途上,设下了第二个口袋。
他看着赵琪,那张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建功立业的兴奋。
“这一次,要见血了。”
陈猛的音调没有任何变化。
“你怕吗?”
赵琪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了村庄里那具被钉在地上的女尸,想起了那股冲鼻的血腥味。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酸水差点涌上来。
但他又想起了那群北蛮士兵猖狂的笑声,想起了陈猛毫不犹豫斩杀十人的背影。
他咬紧了牙关,牙齿摩擦发出咯吱的声响,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怕!”
陈猛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对赵元下令。
“你带二十人,埋伏在山道左侧。我带二十人,在右侧。学员在高处,用弓箭封锁他们的退路。”
“遵命!”
新的伏击点,是一段更加狭窄的山道,两旁是陡峭的石壁,只有一条不足两人宽的路径可以通过。这里是天然的屠宰场。
当那支疲惫不堪的北蛮觅食队拖着沉重的步伐,骂骂咧咧地出现在山道尽头时,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镰刀已经悬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没有哨声,没有警告。
当队伍走到山道最狭窄处时,赵元带着二十名鬼神营精锐,如猛虎下山般从左侧的石壁后扑出。
陌刀挥舞,带起一片雪亮的寒光。
冲在最前面的北蛮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上半身就被一柄陌刀斜着劈开,滚烫的内脏和鲜血洒了一地。
“敌袭!”
凄厉的喊声被淹没在鬼神营战士们沉默而高效的劈砍中。他们三人一组,组成一个个小型的绞肉机,凿入混乱的敌阵。弯刀砍在他们厚重的铠甲上,只能溅起一串火星,而他们的陌刀,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走一条或者数条性命。
山道上方的学员们,也在这时接到了射击的指令。
他们拉开弓,将箭矢射向队伍的后方,封死了北蛮人逃跑的路线。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的动作熟练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人因为紧张而射偏,但密集的箭雨还是成功地制造了恐慌,将敌人死死地压在山谷里。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鬼神营的战士们,向这群初上战场的菜鸟,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精锐。他们没有多余的吼叫,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利刃切开皮肉骨骼的闷响。
赵琪趴在一块岩石后面,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下方的炼狱。
他看到一名鬼神营战士被三名北蛮人围攻,那战士却不退反进,一刀横扫,将其中一人的双腿齐膝斩断,接着反手一撩,刀锋从另一人的下颌一直划到天灵盖。最后那名北蛮人吓破了胆,转身想跑,却被他从背后一刀贯穿了心口。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赵琪的胃里再次翻腾起来。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在他头顶响起。
一名北蛮士兵不知何时,竟侥幸躲过了下方的绞杀,顺着一处不起眼的陡坡爬了上来。他看到了躲在岩石后的赵琪,那双充血的眼珠里,爆发出嗜血的光芒。
他举起弯刀,朝着赵琪的脑袋,猛地劈下!
赵琪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讲武堂里学过的所有招式,什么格挡,什么闪避,在这一刻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双手握着腰间的横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胡乱地一捅。
噗嗤。
一声奇怪的,湿润的,利刃捅进肉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时间像是慢了下来。
他看到那柄高高举起的弯刀,停在了半空。
他看到那个北蛮士兵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那截刀尖。
那张狰狞的脸上,所有的凶狠和残暴,都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不解。
温热的液体,喷了赵琪一脸。
那北蛮士兵晃了晃,向后倒去,沉重的身体滚下了山坡。
赵琪还保持着捅刺的姿势,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横刀,还插在那个人的身体里。
山谷下的战斗,很快结束了。
当最后一名北蛮士兵被赵元拧断脖子后,整个山谷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鬼神营无一人阵亡,仅有几人受了些不影响行动的轻伤。三十多人的北蛮觅食队,全军覆没。
陈猛从岩石后走了出来,他没有去看那些尸体,而是径直走到了赵琪的面前。
赵琪瘫坐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牙关不住地打颤。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黏稠液体的双手。
他没有吐。
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还在,但他却强行压了下去。一股陌生的,混杂着后怕、恐惧和一丝扭曲的快意的奇特情绪,在他胸膛里滋生,像野草一样疯狂蔓延。
陈猛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水囊,放在了他身边。
赵琪抬起头,他抓起水囊,没有喝,而是将所有的水,都倒在了脸上,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那股温热的粘腻。
他站了起来,走到山坡下,从那具被他杀死的尸体上,拔出了自己的横刀。
然后,他撕下那名北蛮士兵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衣角,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血水和刀身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慢,很笨拙,但他的手,已经不再发抖。
他走回那两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同伴面前,他的音调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叫我屠夫。”
山谷里,鬼神营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他们熟练地从尸体上剥下还能用的皮甲,收集起所有的弯刀、弓箭和箭囊,还有那些少得可怜的肉干。
陈猛将这些缴获来的物资分发给学员们,优先补充给那些装备在之前的混乱中受损的人。
第一次,他们用敌人的武器,武装了自己。
夜幕降临时,其他九个小组也陆续派人回来汇报。他们严格执行了陈猛的命令,用打冷箭、制造噪音、设置空陷阱等各种方法,把另外几支觅食队骚扰得不胜其烦,最终一无所获,只能饿着肚子返回大营。
虽然没有杀敌,但这种“戏耍”强敌的感觉,让所有学员都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他们看向陈猛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畏惧和不解,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信服。
游击战,这三个字,在他们心中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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