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初成带来的力量感,并未让刘云冲昏头脑。他深知,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兵马钱粮才是硬道理,而粮食,更是重中之重,是维系军队、吸引流民、稳定根基的生命线。他麾下这一千锐士固然精锐,但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仅靠陈国输血和庄园原有存粮,绝非长久之计。
这一日,他带着几名侍卫,走出戒备森严的庄园核心区,信步来到庄园外围新开辟的屯田区域。
时值春耕,广阔的田野上,却弥漫着一种沉闷而低效的气息。数百名被招募或收容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使用着简陋的直辕犁,驱赶着骨瘦如柴的耕牛,艰难地在板结的土地上犁开一道道浅沟。那直辕犁笨重无比,需要一人扶犁,一至两人在前方奋力拉扯,甚至还需一人在后按压,才能勉强入土,且转弯极其不便,效率低下。耕牛也因使力过甚,喘着粗重的白气,步伐蹒跚。
田埂边,几名负责监管屯田的小吏,正抄着手,皱着眉头看着这缓慢的进度,不时发出几声焦躁的呵斥,却也无能为力。
刘云驻足观望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他看到有老农因为扶犁不稳,被反震之力带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看到有妇人用尽力气拉犁,绳索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肩膀,留下血痕;看到那翻出的土壤,深度甚至不及一掌,如何能保证春播后的收成?
一股混合着怜悯与焦灼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这就是东汉末年的农耕水平?如此效率,莫说支撑他的霸业,就连让这些依附于他的流民吃饱肚子,都成问题!
“去,将庄内所有的木匠、铁匠头目唤来,即刻到田边见我。”刘云沉声对身旁侍卫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诺!”侍卫领命,快步离去。
不多时,几名身上沾着木屑或炭灰、神情忐忑的工匠头目,小跑着来到刘云面前,恭敬地跪伏在地:“小人拜见世子殿下!”
“都起来。”刘云摆了摆手,目光依旧落在那些艰难犁地的流民身上,“我问你们,以此等犁具耕作,一人一牛,一日可犁几何?”
为首的老木匠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答道:“回殿下,若是熟田,一日或可犁得一二亩,但此地多是新垦生荒,土质板结,怕是……怕是半亩都难。”
半亩?刘云心中摇头。这效率太低了!他不再多言,直接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在平整的泥地上画了起来。
工匠们疑惑地围拢过来,伸长脖子看着。只见世子殿下手中的树枝飞快移动,勾勒出的,似乎也是一种犁的形态,但结构与现有的直辕犁迥然不同!那犁辕不再是直的,而是弯曲如弓!犁梢、犁箭、犁评等部件的位置与连接方式,也显得极为奇特、精巧。
“此物,名为‘曲辕犁’。”刘云一边画,一边清晰地讲解着,“尔等看,此弯曲犁辕,可降低受力点,使犁身更稳,入土更容易。这活动的犁评,可调节耕作的深浅。犁箭与犁梢的配合,使得转向极为灵活,一人一牛便可轻松操作,无需多人前拉后压……”
他详细阐述着每一个部件的功能与原理,语言深入浅出,虽涉及力学原理,却用工匠们能听懂的方式表达出来。
起初,工匠们脸上还带着茫然和难以置信。弯曲的犁辕?这能行吗?但随着刘云的讲解越来越深入,他们的眼神逐渐变了。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豁然开朗的震撼!
那老木匠死死盯着地上的图案,嘴唇微微哆嗦着,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比划,仿佛在模拟其运作。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妙!妙啊!殿下!此物……此物若成,简直……简直是巧夺天工!如此一来,犁地省力何止数倍?!深耕亦非难事!这……这……”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看向刘云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敬畏。其他工匠也纷纷反应过来,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图纸在此,”刘云将地上图形稍作修饰,站起身,目光扫过众工匠,“我命尔等,集中所有匠人,优先打造此犁!材料用最好的,工钱加倍!三日之内,我要见到至少二十架成品,可能办到?”
“能!一定能!”老木匠激动地躬身到底,声音洪亮,“小人就是不吃不睡,也定要为殿下将此事办成!”
“好!”刘云点头,“速去!”
工匠们如同打了鸡血,轰然应诺,急匆匆奔向各自的工坊。
接下来的三天,庄园内的工匠区日夜不停地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锯木声。刘云每日都会亲自前往巡视,对关键部件提出具体要求,解决工匠们遇到的技术难题。他的重视,让所有工匠不敢有丝毫懈怠。
三日之期一到,二十架崭新的、散发着木材与铁器混合气味的曲辕犁,整齐地排列在田边空地上。其奇特的外形,引来了大量流民和士卒的围观,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多面露怀疑之色。
刘云亲自走到一架曲辕犁前,抚摸着那光滑的犁辕,检查着各个部件的契合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身,目光扫过那些面带菜色、眼神怯懦的流民,朗声道:“诸位乡邻!此乃新式犁具,名为‘曲辕犁’!今日,便让大家亲眼看看,它是如何犁地的!”
他指向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最为健壮、但眼神中也带着最多麻木的汉子:“你,来试试!”
那汉子愣了一下,在身旁小吏的催促下,迟疑地走上前,笨拙地扶起曲辕犁。另一名士卒牵来一头耕牛,套上犁索。
随着一声吆喝,耕牛发力前奔。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弯曲的犁辕仿佛自有灵性,带着犁头轻松地切入板结的土地,划开一道深而均匀的泥浪!扶犁的汉子只觉得手上传来的阻力远小于以往,甚至不需要用尽全力去按压,犁头便稳稳地深潜下去!更令人称奇的是,到了地头,他只是轻轻一摆犁梢,那曲辕犁便灵巧地转过弯来,几乎没有任何停滞!
“这……这……”扶犁的汉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后那一道深度足有之前两倍、泥土翻卷如浪的犁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天爷!这犁……这犁神了!”
“看那深度!这地种上粮食,收成能翻倍啊!”
“一人一牛就行?还这么快?俺没看花眼吧?”
围观的流民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赞叹声响成一片。他们世代与土地打交道,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这意味着他们能用更少的力气,耕更多的地,收获更多的粮食!意味着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活下去的希望大大增加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去,朝着刘云的方向,重重磕下头去,带着哭腔高喊:“世子殿下仁德!谢殿下赐此神犁!”
“谢殿下仁德!”
“殿下活命之恩啊!”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田埂边,黑压压的流民跪倒了一片,磕头声、感激声、哽咽声汇聚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那些原本只是奉命行事的士卒,看着眼前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再看向那位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却目光深远的年轻世子时,眼神中也不禁流露出深深的折服与敬畏。
韩铮按剑立于刘云身后,看着眼前这万民叩首的景象,冷硬的心肠也被触动。他低声对刘云道:“世子,民心……可用矣!”
刘云微微颔首,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最质朴也最真诚的感激之情,心中亦是心潮起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件农具的革新,更是他在这片土地上,播下的第一颗名为“希望”与“认同”的种子。
他抬手,虚扶一下,声音清晰地传遍田野:“诸位请起!此犁,将优先配给屯田之家!望诸位勤力耕作,待到秋收,仓廪充实,方能安居乐业!”
“愿为世子效死!”人群中,不知是谁激动地喊出了一声。
很快,这声音汇聚成了统一的、发自肺腑的呐喊:
“愿为世子效死!”
“愿为世子效死!”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
刘云站立在田埂上,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与震天的欢呼声中,望着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以及那些眼中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流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争霸天下,始于足下。而这曲辕犁翻开的,不仅仅是板结的土地,更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第一条坚实的民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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