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浸染着新翻的沃土,空气中弥漫着禾苗的清新与炊烟的暖意。刘云负手立于田埂之上,凝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唤醒的土地。流民们吆喝着耕牛,操控着灵巧的曲辕犁,划开一道道深沉的沟壑。孩童在田边追逐,妇人围坐缝补,脸上不再是麻木,而是带着一丝微光。这片曾经荒芜的山坳,此刻充盈着生机与希望。
韩铮按剑侍立于侧后,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沉声禀报:“殿下,屯田之事已步入正轨,流民归心,军心稳固。按此进度,春耕可提前半月完成,秋后粮秣必能自给自足。”他望向刘云背影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审视变为由衷的钦服。这位世子,手段与远见皆非常人。
刘云微微颔首,感受着这份亲手缔造的安稳,心中确有几分慰藉。然而,这慰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沉入更深的思虑中。他转过身,目光越过欣欣向荣的田庄,投向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即将燃遍神州的烽火。
“韩校尉,”刘云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看我等如今基业,可能抵挡百万黄巾席卷?可能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立于不败之地?”
韩铮心头一凛,握紧剑柄,沉吟良久,方坦诚道:“殿下,末将麾下儿郎皆愿死战!然……若贼势真如殿下预言,浩荡百万,仅凭我等孤军,纵能血战,恐难持久。且大军争锋,非仅恃勇,粮道、军械、谋略、外交……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是沙场老将,深知战争是体系的对抗。
“牵一发而动全身……”刘云重复着,目光锐利如刀,“是啊,我们如今有了根基,有了钱粮,有了悍卒。但韩校尉,我们缺少将这诸多力量拧成一股,指引其攻守进退,并将其效用发挥至极致的人!”他伸手指向田野、工坊、校场,“我们能令民饱腹,能令兵强健,然,谁能告诉我等,何时该隐忍蛰伏,何时该雷霆一击?谁能为我等谋划,以最小代价撬动最大胜局?谁能为我等游说诸侯,合纵连横?谁能为我等治理新得之土,化其为源源不绝之助力?”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击在韩铮心头。他张了张嘴,最终抱拳垂首:“殿下深谋,末将……思虑不及。”
“此非你之过。”刘云摆手,语气转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运筹帷幄、定鼎乾坤之才,更是国之瑰宝。我等在此励精图治,若不能招揽到足以统筹全局的贤才,终究是困守一隅,难窥天下之大!”
夜色渐浓,书房内灯烛摇曳。刘云屏退左右,独自摊开那卷略显粗糙的疆域图。他的目光如同逡巡的鹰隼,掠过山川河流,最终牢牢锁定了豫州西北那片文风鼎盛之地——颍川郡。阳翟、许县、颍阴……一个个地名,在他脑海中对应上另一个时空长河里熠熠生辉的名字。
“荀彧荀文若,王佐之才……戏志才,奇谋百出……还有郭嘉……”他低声念诵着这些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地图上颍川的位置一圈圈划过,留下浅浅的印痕。“谋臣如雨,名士如云……此言不虚!”一股强烈的渴望自心底升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需要这些智慧,需要这些能够洞察时局、规划未来的大脑来辅佐他,否则,仅凭他一人之力,纵有先知先觉,也难免左支右绌。
但紧接着,现实的问题如同冷水般浇下。颍川士族林立,关系盘根错节,荀、陈、钟、李等世家大族眼光何等之高?他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看似偏安一隅的陈王世子,拿什么去吸引那些眼高于顶的名士?他们看重门第,看重清望,看重那套沿袭数百年的规则。自己这个带着“异数”标签的世子,在他们眼中,恐怕并非最优选择。
更何况,如今天下虽暗流涌动,但表面上仍维持着大汉的体面。许多贤才或许仍在观望,待价而沽。自己若贸然以世子身份大张旗鼓地去征辟,只怕会适得其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猜忌,甚至可能被某些人视为威胁。
“该如何入手?”刘云蹙紧眉头,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回想起自己苏醒以来的种种,那超越时代的见识,那“异人梦中授法”的借口,那《霸王诀》与自身灵魂的奇异契合……或许,他本就不该遵循常规的路径。
“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那些真正的大才,或许并非都栖身于高门大宅之中。总有一些……不拘礼法、特立独行,或因种种原因被主流所忽视的璞玉,散落在市井乡野。”他想到了记忆中关于某些人性格、境遇的碎片信息。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不能以势压人,那就以诚动人,以奇取胜!放下世子的架子,隐匿行踪,轻车简从,深入颍川,去寻访,去观察,去用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解和争霸天下的雄心,打动那些潜在的、尚未被发掘或重视的英才!
他再次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颍川之上,仿佛要将那片土地刻入心中。
“颍川……”刘云喃喃自语,胸中豪气渐生,“我必须去!不仅要寻得贤才,更要借此机会,亲眼看看这天下英杰,亲自丈量这乱世前的最后宁静!”
他深吸一口气,已然下定决心。庄园事务可交由韩铮与几名老成吏员暂理。他需要一支精干的小型护卫队伍,确保此行安全隐秘。
“来人!”刘云扬声道。
一名侍卫应声而入,躬身听命。
“传韩校尉前来议事。”刘云命令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决断,“另外,挑选二十名机警忠诚、身手矫健的锐士,三日后随我出行。此事需机密,不得外传。”
“诺!”侍卫领命,快步退下。
刘云重新坐回案前,提笔开始书写给父亲陈王刘宠的密信。他需要将颍川之行的必要性与自己的计划告知父王,以获得后方的理解与支持。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
他知道,踏上颍川的土地,将是他真正走出陈国,迈向广阔天下的第一步。那里,有他渴望的智慧,有他未来霸业的基石,也有未知的挑战与风险。
但,他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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