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第三日,傍晚。
岐山城西区,不同于主街的繁华,这里巷道错综复杂,青石板路经年磨损,凹凸不平。斑驳的灰墙爬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味。
慕容雪独自一人走在蜿蜒的小巷中,外罩一件深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根据家族古籍中的零星记载,慕容家在胧月城覆灭后,曾在岐山城设有一处秘密联络点,代号“胧月斋”。百年过去,沧海桑田,她并不确定那地方是否还存在。
拐过第七个弯,眼前出现一间不起眼的旧书店。招牌早已褪色,勉强能辨出“古墨轩”三字。木门半掩,门内光线昏暗。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铃叮当轻响,店内弥漫着纸张与灰尘的气味。四壁书架堆满泛黄古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掌柜伏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来客。
“姑娘找什么书?”声音沙哑。
“可有《胧月纪事》?”慕容雪轻声问,这是古籍中记载的暗语。
老掌柜眼神微变,睡意全无:“那书绝版已久,只有残本。”
“残本亦可,只要第三卷第七篇尚存。”
暗语对上,老掌柜沉默片刻,缓缓起身,示意慕容雪随他进入后室。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一间仅容数人的内室。室内除一桌两椅外,别无他物。
“慕容家竟还有后人存世。”老掌柜声音压低,“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寻‘星火余烬’。”慕容雪直截了当。
老掌柜瞳孔微缩:“那是传说,早已熄灭。”
“星火不灭,余烬犹温。”慕容雪背诵着家族秘传的另一句暗语,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令牌,令牌正面刻有慕容家族徽——一轮弯月绕剑。
老掌柜接过令牌,手指颤抖着摩挲背面细密纹路,良久,长叹一声:“随我来。”
他移开墙边一处书架,露出后面一道暗门。暗门通向地下室,阶梯陡峭。下行约三丈,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不算宽敞但整洁的石室,壁上烛火摇曳,数人围坐其中。
慕容雪立刻成为目光焦点。室内五人,三男两女,年龄各异,但眼神皆锐利如鹰。其中一位中年妇人起身,目光如刀:“何人引荐?”
“胧月斋第七代守书人,顾长明。”老掌柜道。
“信物?”
慕容雪再次展示令牌。妇人仔细检查后,与同伴交换眼神,气氛稍有缓和,但警惕未减。
“慕容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不是为叙旧。”一位面容清癯、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开口道,“星火余烬已沉寂数十年,不愿再卷入风波。”
“若风波已至门前,余烬能否复燃?”慕容雪平静回应,“我带来一件东西,或许能重燃希望。”
她从贴身香囊中取出一块暗金色残片,边缘不规则,表面隐约可见荆棘缠绕龙纹的图案——正是云宸从祠堂中得到的那片。
“这是…”一位一直沉默的独眼老者猛地站起,踉跄上前,几乎夺过残片,捧在手中细看,“荆棘龙纹…前朝皇室密卫的标识!从何得来?”
“一位同伴机缘所得。”慕容雪并未透露云宸姓名,“据说,此物与胧月公主有关。”
室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那独眼老者缓缓道:“三日后,子时三刻,城东废弃的‘听雨茶楼’后园。带持有此物之人前来。只准两人,多一人不见。”
三日后,深夜。
岐山城东区,废弃的“听雨茶楼”隐没在黑暗中。这座三层木楼昔日本是文人雅士聚会之所,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主楼,仅存的后园也荒废多时。
云宸与慕容雪如约而至。两人皆着深色夜行衣,匿影符效果全开,气息收敛至极致。翻过残破的围墙,落入后园。园中杂草丛生,枯树虬枝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阴影。
“有人。”慕容雪轻声道,手已按在腰间软剑柄上。
阴影中,三道人影缓缓走出。为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身形瘦削但挺直如松,双目在夜色中异常明亮。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正是三日前石室中的独眼老者和那位中年妇人。
“老朽姓余,承蒙旧友们抬爱,称一声‘余老’。”白发老者声音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慕容姑娘,又见面了。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云宸身上,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
云宸拱手:“晚辈云宸。”
“云?”余老喃喃重复这个字,眼神复杂,“好,好…先验证信物吧。”
慕容雪再次取出荆棘龙纹残片。余老接过,从怀中摸出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残片,两者边缘竟完美契合,拼成一个完整的龙首图案。龙目处,一点微光流转,仿佛活了过来。
“确实是公主密卫之物。”余老声音微颤,抬头直视云宸,“此物,阁下从何处得来?”
云宸略一沉吟:“一处古老祠堂,与胧月公主有关。”
“那祠堂…”余老追问,“有何特征?”
“祠堂已毁,唯有一尊无面玉像,手持断剑。”云宸回忆道,“玉像基座刻有铭文:‘月隐龙潜,待风而起’。”
“月隐龙潜…待风而起…”余老反复咀嚼这八个字,眼中泛起泪光,“那是公主殿下的亲笔…”
他突然上前两步,不顾礼仪,仔细端详云宸面容。月光下,云宸的五官清晰可见。余老的目光从眉宇到鼻梁,从嘴唇到下颌,越看呼吸越急促。
“像…太像了…”余老颤声低语,“眉眼像公主殿下,那眼神中的倔强,分明是她的影子…轮廓也像…像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云宸心中一动。
余老却不答,退后一步,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激动:“云公子,可否告知生辰?”
“晚辈自幼失怙,不知具体生辰,只知应是胧月城破前后所生。”
“胧月城破前后…”余老闭上眼睛,良久睁开,“慕容姑娘,云公子,请随老朽移步,此地不宜久留。”
“余老,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云宸并未移动,“您口中的‘星火余烬’,究竟是什么?胧月公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余老苦笑:“此地耳目众多,老朽只能告知,星火余烬是前朝最后的忠魂,我们等待一个希望已经等了七十年。”他深深看着云宸,“至于公主与公子的关系…此地不便言明。若公子信得过老朽,三日后同一时辰,城西慈恩寺后山,第三座荒冢前,老朽会告知一切。”
他顿了顿,补充道:“届时,请公子务必带上玉像处所得的一切物品。”
说完,余老三人迅速退入阴影,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云宸与慕容雪对视一眼,未作停留,立即按原路撤离。刚离开废弃茶楼范围,云宸便敏锐察觉到远处屋顶有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监视。”慕容雪也注意到了。
“未必是针对我们,但此地确实危险。”云宸低声道,“先回客栈。”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绕了数条小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返回福来客栈。
房内,烛光如豆。
“那位余老,显然认得你。”慕容雪卸下斗篷,“他口中的‘那位大人’,极可能是你的生父。从反应看,他极度震惊,却似乎早有某种预感。”
云宸坐在窗前,手中摩挲着那枚荆棘龙纹残片。月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轮廓。他想起余老那激动而悲伤的眼神,想起那句“眉眼像公主”。
“若我真与胧月公主有血缘之亲…”云宸声音低沉,“那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将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危险。”
“而是整个团队,甚至所有与前朝有关联之人,都将陷入灭顶之灾。”慕容雪接话,“但余老最后那句提醒——带上玉像处所得的一切物品——似乎暗示,还有更多秘密等待揭开。”
窗外,乌云渐拢,掩去月光。岐山城沉入更深的黑暗,只有零星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如同余烬中残存的星火,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
云宸望着手中残片上的龙纹,那条荆棘缠绕的龙仿佛在火光中挣扎、咆哮。他忽然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漩涡的中心,是七十年前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大火,是胧月城陷落的那个夜晚,是一个公主与一个婴儿的故事。
而这一切,或许将在三日后,那座荒冢前,揭开第一层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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