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前三天,后山的空地就热闹起来。十几个壮汉扛着松木搭戏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山谷里回荡,阿木光着膀子锯木头,金红光痕在锯刃上跳,木屑纷飞中他嗓门比锯声还亮:“这边再垫高半尺!不然前排观众看不见武生翻筋斗!”
蒙烈抱着念秋站在山坡上看,小家伙穿着件新做的蓝布小褂,是丫丫用染了蓼蓝的粗布缝的,胸前绣着只振翅的灰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你看那戏台,”蒙烈指着搭到一半的木架,“等搭好了,就能看白胡子老爷爷唱戏了。”
念秋的小手抓着蒙烈的衣领,小脑袋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戏台,突然指着飘扬的红绸喊:“红!”那是工匠们用来固定木架的红绸,在风里招展,像团流动的火。
“对,是红绸,”丫丫从竹篮里拿出块梨膏糖,塞进念秋嘴里,“跟你虎头鞋上的红绳一样好看。”她抬头看了看日头,“该回去准备午饭了,下午还得给念秋试新做的虎头帽。”
灵植园的午饭飘着槐花饼的香。丫丫把刚烙好的饼往竹篮里装,粉光痕在饼上绕了圈,吹走热气:“给王大娘和林婶送点,她们昨天还念叨想吃这个。”念秋趴在桌边,小手抓着块碎饼往嘴里塞,嘴角沾着芝麻,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老鼠。
蒙烈拎着竹篮出门时,陈默背着药篓从山上下来,水蓝光痕在篓沿晃,里面装着些刚采的艾草。“蒙烈哥,”他笑着打招呼,“我娘说庙会得挂艾草辟邪,给你家也插几束。”他往念秋兜里塞了颗山楂丸,“这是新做的,酸甜开胃。”
念秋的小手立刻攥紧山楂丸,嘴里含着饼,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这是他最近刚学会的词,说起来还漏风,却逗得陈默直笑:“这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送完槐花饼回来,丫丫把虎头帽往念秋头上戴。帽子是用灯芯绒做的,虎眼用黑绒布缝的,额头上还绣着个“王”字,戴上后衬得他脸蛋圆圆的,像只刚满月的小虎崽。“真好看,”丫丫捏了捏他的耳朵,“明天去庙会,保准人人都夸你。”
念秋伸手摸了摸虎头帽的耳朵,突然抓起桌边的木雕兔子,往帽子上比了比,像是在给兔子也戴帽,逗得蒙烈夫妇直笑。
庙会当天,天还没亮,灵植园就热闹起来。王大娘挎着个竹篮来叫门,里面装着煮好的茶叶蛋和油条:“快吃点垫垫,去晚了占不到前排位置!”她看着念秋的虎头帽,眼睛一亮,“哎哟,这小老虎真精神!等会儿让戏班的老生给你摸摸头,沾沾福气。”
一行人往后山走时,路上已经挤满了人。孩子们举着风车跑,货郎摇着拨浪鼓叫卖,卖糖画的摊子前围满了人,糖浆在铁板上画出的龙凤活灵活现。念秋趴在蒙烈肩头,小手指着糖画喊:“龙!”
戏台前早已坐满了人,前排的长凳上摆着各家的布包,占着位置。阿木挥着胳膊在人群里挤,好不容易占到三个位置,朝他们招手:“这边!”
戏班正在后台化妆,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花脸的张飞,一个个从布帘后探出头,引得孩子们阵阵欢呼。念秋看得眼睛都直了,小手拍着蒙烈的肩膀,嘴里“啊啊”叫着,像是在惊叹这神奇的妆容。
开戏的锣声一响,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先是《穆桂英挂帅》,穆桂英的翎子在台上翻飞,唱腔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接着是《铡美案》,包公的黑脸一亮相,念秋吓得往丫丫怀里缩,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中场休息时,卖零食的小贩穿梭在人群里。丫丫给念秋买了个糖老虎,和他的虎头帽正好配套,小家伙舔着糖,眼睛却盯着戏班的小旦——那小旦正坐在后台喝水,凤冠霞帔还没卸,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
“想不想去看?”蒙烈笑着问。念秋立刻点头,小嘴里的糖渣掉了一身。
后台的演员们见了念秋,都忍不住笑。小旦摘下珠花,别在他的虎头帽上:“这小老虎真乖,送你当礼物。”老生捋着胡子,用戏腔说:“此子眉清目秀,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念秋听不懂,却知道他们在夸自己,咧着嘴笑,露出刚长齐的小牙,把糖老虎举到小旦面前,像是要分享。
夕阳西下时,戏散了场。人们扛着板凳往回走,嘴里还哼着戏文。念秋趴在蒙烈肩头睡着了,虎头帽上的珠花晃来晃去,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老虎。
丫丫走在旁边,手里提着买的新布料:“刚才那出《天仙配》真好看,七仙女的衣袂飘起来时,像灵植园的槐花在飞。”
蒙烈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念秋,轻声说:“明年还带他来,让他看《大闹天宫》,他肯定喜欢孙悟空。”
山路上的灯笼亮了起来,一串一串的,像条发光的长龙。念秋在梦里咂了咂嘴,嘴角还沾着糖渍,像是梦到了戏台上的热闹。蒙烈知道,这庙会的灯火、戏文里的故事、人们脸上的笑,都会像种子一样,落在孩子心里,慢慢发芽,长成他对世界最初的温柔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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