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天仁立于千丈峰顶,黑袍猎猎,俯瞰着下方如棋盘般散布的凡间城镇。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又带着点…近乎悲壮的别扭。
“系统,确认执行‘敛息归凡’方案。”他在心中默念。
【指令确认。开始运行《冥王诀》附属秘术:敛息归凡。
警告:此过程将暂时封闭宿主99.9%的修为与神识,
肉身强度将同步降至凡人武者巅峰层次。过程可能伴有轻微不适。是否继续?】
“继续。”温天仁咬牙。轻微不适?他温天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下一刻,他后悔了。
那根本不是“轻微不适”!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从他丹田深处开始疯狂抽吸,
将他磅礴如海的阴冥之气硬生生压缩、再压缩,
塞进冥丹最深处的一个小角落里。
经脉瞬间传来一种被掏空了的虚脱感,
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冒起了金星!
“呃…”他闷哼一声,差点没站稳从山头栽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感觉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已经多少年没体会过“缺氧”的感觉了?
他试着挥了挥手,以前随手能引动阴风鬼啸的动作,
现在只能带起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连片叶子都吹不落。
“这就是…凡人的感觉?”温天仁看着自己的手掌,表情古怪。
新奇之余,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憋屈。
就像是一条翱翔九天的神龙,突然被塞进了泥鳅的身体里。
他内视丹田,那枚鸡蛋大小的漆黑冥丹还在,只是光芒黯淡,死气沉沉,像是睡着了。
与系统、与玄骨的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好了,第一步完成。”他自言自语,声音都感觉虚弱了不少,“接下来,换装!”
他从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哗啦啦,倒出来一堆东西:
数十瓶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冥丹,
十几件灵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的法器,
几枚记载着高深功法的玉简,还有…没了。
温天仁愣住了,不死心地把意识沉入储物袋里又仔细翻找了一遍。
除了这些杀人越货、修炼升级的“硬货”,
居然连一套最普通的、没有任何防护清洁功能的粗布衣服都找不到!
他前世是温少主,锦衣玉食;
今生是墨供奉,资源不缺。
哪会想到有朝一日需要准备凡人的衣物?
他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用料考究、自带净尘避水阵法、防御力堪比法器的黑袍,陷入了沉思。
穿这个下去?怕是走到哪都会被当成唱大戏的,或者…更糟,被当成肥羊。
最终,他咬咬牙,找了个山涧,黑着脸把这件价值不菲的法袍按在冷水里搓洗,
失去了法力支撑,法袍的自洁功能也失效了,试图洗去上面的云纹和灵光,
弄得手忙脚乱,水花四溅,场面十分狼狈。
好不容易拧干,穿在身上,湿漉漉、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原本神秘高冷的冥修气质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落汤鸡般的窘迫。
“第二步…也完成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语气沉重。
最后,是处理“违禁之物”。他找到一处隐蔽山洞,挖土为坑,准备把家当埋进去。
手提储物囊袋,踟躇良久;又取丹药品闻,幽香入鼻,终是不舍放下。
这件摩挲,那件端详……终化作一声长叹。
那般情状,恰似惯披重甲的将士,
忽要卸去雕弓铁胄、缴还令旗兵符,只怀揣一柄短刃,便须独入莽莽荒原。
安全感瞬间跌至谷底。
“眼不见为净!”他心一横,把除了几块碎银之外的所有东西,
一股脑全埋进坑底,层层掩土,又搬来几块大石头压住,
布下几个仅存的、微弱得可怜的隐匿禁制。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山洞外,看着夕阳给自己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身上是湿冷皱巴的黑袍,
怀里是从法宝配饰上扣下来的几块硌人的碎银,丹田里是“死”了的冥丹。
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和虚弱感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着山下那座名为“安远镇”的镇子走去。
然后,他差点被第一段下山的路给教做人。
习惯了御风飞行、缩地成寸,突然要靠两条腿走路,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
石子硌脚,树枝刮脸,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感觉脚底板火辣辣地疼——肯定是起水泡了。
喉咙也干得冒烟,肚子咕咕直叫。
“系统,兑换…”他习惯性地想求助,
随即想起系统现在也“半休眠”了,除了紧急情况喊它,平时啥也干不了。
“…算了。”他悻悻地闭上嘴,找了块石头坐下,
脱下靴子,看着脚底那几个亮晶晶的水泡,表情一言难尽。
他温天仁,前世今生,什么时候为“走路起水泡”这种小事发过愁?
最终,他只好扯下黑袍内衬比较柔软的部分,
笨手笨脚地把脚包起来,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凄凉和搞笑。
天色渐晚,暮色四垂,天边刚刚泛起三两星子。
当温天仁拖着沉重的步子终于抵达镇口时,一抬头,赫然望见班驳的镇牌上刻着“安远镇”三个字。
他停下脚步,望着那历经风霜的匾额,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恍然——
自今日起,他便要褪去往日种种,化凡为尘,匿身于这市井人烟之中,历劫修心,品味红尘百味。
他轻轻一叹,迈步而入,身影渐渐融进镇口的灯火之中。
镇口往里,长街两侧早已是灯火如昼,人声杂沓。
刚蒸出的馍香、炖肉的浓油香气、道边驮马身上的腥膻,
甚至还有谁家晾晒的咸鱼味——各种气味混成一股滚热的风,迎面扑来,浓得几乎令人窒息。
温天仁怔怔站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烟火边缘,一时竟有些踌躇。
他看见一个卖炊饼的老汉麻利地收钱、递饼,案板上零星剩下几张,显然是要收摊了;
几个年幼孩童尖叫着追逐,冷不丁撞在他腿上,却看也不看,又一溜烟嘻嘻哈哈跑远;
不远处一个胖妇人叉着腰,正高声叱骂着什么,嘴角几乎要喷出白沫。
更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锣响,苍老的吆喝拖长了调子,
穿透这片喧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声又一声,恍如某种低沉的咒语,敲打着这纷乱人世。
他静静望着,忽然觉得,这一切
远比他参悟过最高深的法阵、听闻过最隐晦的宗门秘辛,更加陌生,也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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