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三年正月十三,渝州,大定府。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过城头,将守军旗帜撕扯得猎猎作响。大定府城墙高厚,本是渝州屏藩,如今却如孤岛般被两万五千金军铁桶般围住。城头守军甲胄染尘,面色疲惫,却依旧紧握兵刃,死死盯着城外连绵的敌军营寨。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府衙临时改作的帅堂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四位将领眉宇间的沉重寒意。渝州卫指挥使张维岳居首,年过四旬,面容刚毅,此刻却难掩焦灼;渝州镇守使曹永清坐在其侧,神色凝重;下首分别是渝州边军第一大营指挥使程建业和第二大营指挥使吴晋臣。四人刚刚结束一轮城防巡查,身上的寒气尚未散尽。
“诸位,眼下的局面,想必都清楚了。”张维岳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沉默。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吴晋臣身上,“晋臣,你把松山县之败的详情,再与程将军细说一遍。” 虽然此事已复盘多次,但每多一人知情,或许能多一分洞察。
吴晋臣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与愧疚,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程将军,是末将无能,中了金狗奸计!”他详细叙述起来:大年初二,大定府这边刚得知营州遇袭的消息,张维岳正权衡是否分兵相助,松山县的求援急报就到了。松山县地处要冲,控扼通往蒙古草原和金国上京的三岔路口,驻有他麾下一万守军。但攻城金军近两万,虽非主力铁骑,亦是劲敌。张维岳当即派曹永清率五千精兵驰援。
“初六,末将在城头见到曹将军的援军旗号,心中急切,想着内外夹击,或可重创敌军,为营州的兄弟们出口恶气!”吴晋臣拳头紧握,“末将下令开城迎敌。两军会合,正与金军鏖战之际,谁料……谁料从锡林郭勒草原方向,突然杀出超过五千金国精锐骑兵!”
他声音发颤:“那是佯攻蒙古的主力!他们突然回师,直插我军后背!后路被断,我们只得边战边退,往大定府方向突围……一场血战,折了三千多弟兄,才将一万二千残兵撤入城中。”他起身,单膝跪地,“指挥使大人,末将判断失误,贪功冒进,致使丢失城池,损兵折将,请大人重罚!”
张维岳长叹一声,上前扶起他:“晋臣,此事岂能全怪你?当时营州惨败的消息传来,我军心已乱,你我皆被怒火冲昏了头,想着速战速决,这才给了金贼可乘之机。”他心中明了,若非自己当时也因营州之败而方寸大乱,绝不会同意如此冒进的出击。他看向曹永清和程建业,“永清,建业,你们以为呢?”
曹永清接口道:“指挥使所言极是。金军此计,环环相扣,先以偏师佯攻松山诱我分兵,再以精锐截我归路,意在削弱我军实力,为合围大定创造条件。如今,城内虽有我两部兵马合计两万二千人,但城外金军亦有二万五千,敌众我寡,困守孤城,绝非长久之计。”
程建业性格更为沉稳,他指着舆图上的水源标记,提出了最致命的问题:“固守待援,是唯一选择。但眼下最紧要的,并非粮草——城中存粮尚可支撑两月——而是水!”他语气沉重,“去冬今春,干旱少雪,城内储冰和积雪已消耗大半。半数水井因严寒封冻,取水极难。在金军围困下,我们无法出城至河边凿冰。依现存水量估算,即便严格配给,最多也只能支撑半月。若半月内无大量降雪,或援军未至……我军将不战自溃。”
此言一出,堂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缺水,比缺粮更能快速摧毁一支军队的意志。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他们是在与时间赛跑,也是在祈求天降甘霖。
就在这时,帅堂外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一名了望兵不顾礼仪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报——!各位将军!大事不好!建州……建州方向!来了……来了大批金军!全是精锐铁骑,漫山遍野,至少上万!而且……而且城下的金军,突然推出了许多攻城器械,有投石车,还有床弩!看制式,像是仿造我们的!”
“什么?!”张维岳霍然起身,曹永清、程建业、吴晋臣也齐齐变色。建州是夏军控制的后方城池,援军理应从此而来!如今来的竟是金国援军,规模如此庞大,还配备了重型攻城器?这意味着他们最后一丝等待援军的希望彻底破灭,而金军显然准备发动总攻了!
“走!上城楼!”张维岳低喝一声,抓起佩刀,率先冲出帅堂。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登上城楼,极目远眺,只见东北方向尘土漫天,一条黑色的铁流正滚滚而来,金国骑兵的狼头旗帜在风中狰狞舞动。而城下,原本只是围而不攻的金军阵中,果然出现了一排排高大的投石车和床弩,士兵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调试。攻城槌的轮廓也在阵后若隐若现。
“完了……”曹永清喃喃道,脸色灰败。程建业紧抿着嘴,吴晋臣则狠狠一拳砸在墙垛上。张维岳望着眼前绝境,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决绝的血性。他环视身边三位袍泽,沉声道:“诸位,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大定府可以丢,但我大夏军人的骨气不能丢!传令全军,死战到底!”
* * * * * *
攻城战在午后骤然爆发。
金军显然不愿再拖延。上万生力军的加入,让他们士气如虹。战鼓擂响,号角长鸣,投石机率先发出怒吼,巨大的石块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向城墙,砖石飞溅,守军被压得抬不起头。紧接着,床弩发射的粗大弩箭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穿透女墙,将躲闪不及的士兵连人带甲钉在墙上。
“隐蔽!注意箭矢!”张维岳在亲兵护卫下,冒着矢石亲自指挥。曹永清、程建业、吴晋臣各守一段城墙,声嘶力竭地命令士兵还击。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不断从城头倾泻而下,试图靠近城墙的金军步兵惨叫着跌落。弓弩手们拼尽全力放箭,但金军的箭雨更为密集,不断有守军中箭倒下。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夏军将士凭借城墙优势和必死决心,竟然接连击退了金军三波凶猛的攻势,城下金军尸体堆积如山,估计伤亡已过千。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映照着城头残破的旗帜和将士们染血的脸庞。
然而,金军的主将显然失去了耐心。夜幕降临,攻城并未停止,反而进入了更残酷的阶段。金军投石车不再发射石块,而是换上了装满火油的陶罐和疑似炸药包的物体!点燃的火罐划破夜空,如同流星般砸向城头,落地即燃起熊熊大火。炸药包虽简陋,但爆炸的冲击波和飞溅的铁钉碎瓷,依然造成了守军的混乱和伤亡。
“灭火!快灭火!”张维岳大吼,但火势在多处蔓延,浓烟滚滚,守军阵脚大乱。
就在这混乱之际,金军抓住了机会!数辆包裹铁皮的重型冲车,在步兵盾牌的掩护下,如同巨兽般冲向城门!守军注意力被火势吸引,反应稍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定府厚重的城门在连续撞击下,轰然洞开!
“城门破了!金军进城了!”惊呼声和喊杀声瞬间响彻全城。
张维岳目眦欲裂,知道大势已去,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退入城内!依托街巷,节节抵抗!绝不投降!”
惨烈的巷战开始了。夏军将士化整为零,利用熟悉的街巷、房屋,与涌入城内的金军展开了逐屋逐院的争夺。金军精锐铁骑在宽阔街道上来回冲杀,试图分割夏军,而他们的步兵则涌入小巷,与夏军进行面对面的白刃格斗。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每一处街角,每一座院落,都成了生死搏杀的战场。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尸体堵塞了狭窄的巷道。正月十四傍晚,残阳如血,照耀着这座几乎化为废墟的城市。原有的两万二千渝州守军,此刻仅剩七千余人,且大多带伤。金军也付出了万余步兵和至少三千铁骑的惨重代价。
镇守使曹永清在率部坚守一条重要街巷时,身先士卒,连斩数名金兵,最终被冷箭射中要害,壮烈殉国。张维岳得知消息,悲愤交加,却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带着程建业、吴晋臣和剩余将士,继续在越来越小的区域内苦苦支撑。
就在这绝望之际,西面通往蒙古草原的山路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和号角!一面巨大的“夏”字旗和“轩辕”字王旗出现在地平线上,紧随其后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夏精锐骑兵!人数足有两万五千之众!队伍前方,一员女将银甲红袍,手持长枪,正是镇北公主轩辕明凰!她身旁,萧越顶盔贯甲,目光锐利如刀。
这支生力军虽然经过十余日长途跋涉一千四百余里,人困马乏,但在明凰和萧越的带领下,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他们如同天降神兵,直接冲垮了围城金军的外围防线,杀入城中!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镇北公主来了!”残存的夏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暴涨。
金军主将没料到夏军援兵竟从蒙古方向而来,且来得如此之快,眼见城内夏军士气复振,己方久战疲敝,再战下去恐难讨好,果断下令鸣金收兵。金军如同潮水般退去,丢下了大量辎重和伤员。
轩辕明凰勒马立于一片狼藉的街市中央,看着周围惨烈的景象和疲惫不堪、却眼含热泪的守军,心中并无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痛惜与愤怒。她与萧越迅速下令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安抚百姓。
大定府,暂时守住了,但代价,太过惨重。
* * * * * *
景和十三年正月十五,上午,元宵节,大定府。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混杂着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原本应充满节日气氛的上元佳节,在这座刚刚经历血战的城市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沉寂与悲凉。
临时清理出的府衙内,轩辕明凰、萧越与幸存的张维岳、程建业、吴晋臣齐聚一堂。张维岳强忍丧友之痛,详细汇报了这十几天来,渝州、营州、锦州相继溃败的惨状。尽管明凰和萧越在赶来途中已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部分情况,但亲耳听到如此系统、如此触目惊心的败报,依然感到阵阵寒意。
“……至此,营州四万边军近乎全军覆没,锦州辽阳、建安守军撤退途中遭伏,损失惨重,我渝州亦折损大半……北境关外,能战之兵已十去七八。”张维岳的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屈辱。
萧越剑眉紧锁:“金军攻势之精准、迅猛,远超以往。他们对各州布防、我军调动乃至应急预案,似乎都了如指掌。”
轩辕明凰站在一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锐利如电,缓缓扫过营州、锦州、渝州这几个接连失利的要点。她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如此溃败,绝非偶然。只有一个解释——极其重要的战略情报,早已泄露给金国。而且,泄露的绝非寻常布防图,很可能是我军整个辽东防御体系的核心机密,包括各州兵力配置、换防计划、乃至……应对突发危机的预设方案。”她指向营州,“营州首当其冲,情报泄露可能最为彻底。而作为其两翼的渝州和锦州,相关情报自然也难以保全。”
她转过身,看着众人,语气凝重:“敌人手握如此详尽的情报,我们若再固守原有城池防线,无异于按图索骥,自寻死路。必须彻底改变战术,让敌人的情报失去作用!”说到这里,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妹妹明璃当初在朝堂上力主主动出击、直捣黄龙的方案。倘若当时朝廷能采纳此策,夏军主力直扑金国腹地,金军掌握的这些防御情报便形同废纸,其战略部署必将被打乱……然而,现实没有如果。她压下心头的惋惜与悲哀,作为主帅,她必须在此绝境中,为帝国寻得一线生机。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舆图,最终定格在地处山地、易守难攻的宁州。看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之色,显然已下定决心。
“萧越听令!”明凰声音清晰而坚定。
“末将在!”萧越踏前一步。
“命你即刻率领五千宣州骑兵,返回蒙古锡林郭勒草原,与陈海昭将军带领的两万宣州步兵会合。你部两万五千人,不必再回援辽东,而是扎根漠北,与蒙古各部深度结盟,共同抵御金国!务必确保金国无法顺利吞并漠北草原,将其主力牵制在北方!此任务关乎全局,不容有失!”
萧越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末将遵命!定不负殿下重托!”他深知此去漠北,远离主力,孤军奋战,艰险异常,但这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一着。他上前一步,用力拥抱了一下明凰,低声道:“保重!”随即转身大步离去,点兵出发。
明凰目送他离去,随即继续下令:“张维岳、程建业、吴晋臣听令!”
“末将在!”三人齐声应道。
“大定府已不可守。你等即刻组织城内所有剩余守军,并动员愿意撤离的百姓,携带必要粮草物资,放弃大定,全军退往宁州山区!依托山地险要,建立新的防线!”
“末将遵命!”
明凰走到案前,迅速写下几道命令,交给亲信驿使:“立刻传令:命在营州兴中县的杨继勋将军,同样放弃兴中,带领百姓向宁州撤离,与我会合!途中,在建州县城设立据点,清空百姓,留五千精锐驻守,作为纯军事堡垒,扼守宁州东北方向入口!再传令固守锦州永乐的部队,逐步、稳妥地撤回长城防线以内!”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至此,大夏在东北关外的军事力量,将全部集中到地处山地的宁州。在这里,金国的铁骑优势将大打折扣,大夏可以用较小的代价,维持一颗钉在关外的战略钉子,为未来的反击保留希望。
望着驿使远去的背影,轩辕明凰走到窗边,望着残破的城市和开始有序撤离的军民,心中充满了悲壮与决心。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道路。帝国的命运,北境的安危,系于此役,她必须带领这些人,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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