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界石顶时,阿夜的竹笛还在谷里荡着余音。阿月蹲在石缝边,指尖轻轻拨弄着一丛刚冒头的细草——不知何时,石隙里竟钻出几株紫莹莹的二月兰,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被笛声震得轻轻颤,像在跟着哼调子。
“你看,”阿月回头朝阿夜招手,声音里带着惊喜,“笛声把它们都叫醒了!前几天还只是点绿芽,这一吹竟全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叶,石缝深处还藏着几朵更小的,紫得发蓝,像被谁撒了把星星在里面。
阿夜走过去,竹笛尾端的红绸扫过草叶,带起串露珠,落在二月兰的花瓣上。“许是这笛子沾了梅香,连花草都爱听。”他说着,拿起笛子又吹了个短调,笛声刚落,石隙里的小花竟真的往笛声方向歪了歪,像在探头张望。
小石头抱着陶罐跑过来,罐里的松烟墨快见底了,他举着罐底往阿月面前凑:“阿月姐,墨没了!阿爷说剩下的墨渣别扔,拌点清水浇花,能让花瓣更亮呢。”他蹲下身,小心地把墨渣水往石缝里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花魂,“你看这花,紫得发黑,多像阿爷砚台里的墨汁呀。”
阿月用指尖沾了点墨渣水,往花瓣上轻轻一抹,紫色果然深了些,像被浓墨晕染过的绢帕。“等它们结了籽,咱们把种子收起来,明年种满界石周围,到时候笛声一响,满眼都是紫星星,多好看。”她转头看向阿夜,眼里的光比花瓣上的露珠还亮,“到时候就用这笛子吹新谱的‘兰石调’,肯定比‘梅雪调’更热闹。”
正说着,远处传来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是山外的货郎挑着担子来了。货郎的铃铛声混着吆喝声飘进谷里:“换糖嘞——旧铜铁换糖——”
小石头耳朵尖,一下子蹦起来:“是换糖的张叔!我去拿阿爷的旧铜锁换糖吃!”说着就往石屋跑,衣角扫过石缝,带起片花瓣,落在阿夜的竹笛上。
阿夜捡起花瓣,夹在笛尾的红绸里,红紫相衬,倒添了几分俏气。“昨天刻笛时掉的梅花瓣还在呢。”他指给阿月看,那片粉白花瓣被竹油浸得半透明,像块淡色的玉,“倒是成了个好记号。”
阿月凑近看,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阿爷说,器物用久了会沾人气,这笛子才成了一天,就带了梅香、竹韵,还有咱们仨的手温,怕是比那些放了十年的老物件还灵气。”她从兜里掏出块细布,仔细擦着笛身的竹屑,“张叔的糖是麦芽做的,粘得很,等会儿换回来,咱们蘸着梅汁吃,甜里带点酸,配笛声正好。”
货郎的担子停在谷口,张叔吆喝着放下担子,掀开盖布,里面的糖块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小石头举着铜锁跑过去,踮着脚跟张叔讨价还价,奶声奶气地说:“这锁是我阿爷年轻时用的,铜厚着呢,得换三块糖!”
阿夜和阿月走过去时,正见张叔笑着往小石头手里塞糖:“给你五块!谁让你家的笛声勾得我脚都挪不动了,这糖算我送的,就想再听听那调子。”他搓着手看向阿夜,“小哥,再吹段吧?我这担子上的铜铃都跟着你的笛声晃呢,像是活过来了。”
阿夜握着竹笛,看了眼阿月。阿月推了推他的胳膊:“吹吧,张叔走南闯北,能让他夸的笛声可不多。”
笛声再起时,阿月捡起颗石子,在谷口的平地上画起谱子。张叔的铜铃随着节奏轻响,小石头含着糖,含糊地跟着哼,糖汁顺着嘴角往下滴,他也顾不上擦。二月兰的花瓣在笛声里轻轻舒展,石缝里的水珠滴得更欢,竟在地上积出个小水洼,把笛声的影子映得颤巍巍的。
张叔听得直点头,从担子里翻出个黄铜哨子,等笛声稍歇,凑到嘴边吹了声,哨音清亮,和竹笛的调子竟能合上。“我这哨子陪我走了十年,还是头回遇着能跟它搭调的笛子。”他把哨子递给阿夜,“送你了,配着吹,音域能宽不少,过了这山,笛声能传到河对岸去。”
阿夜接过哨子,黄铜的表面磨得发亮,还刻着个小小的“张”字。“那我用这笛子换您两串糖葫芦吧,阿月爱吃酸的。”他说着,把笛子递过去让张叔细看,竹笛上的梅花瓣补丁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换得换得!”张叔捧着笛子,像捧着宝贝,“这笛子沾了灵气,我得挂在担子前头当幌子,保准生意能好三成!”他麻利地串了两串糖葫芦,红彤彤的果子裹着晶亮的糖衣,还特意多撒了把芝麻。
小石头举着糖葫芦跑回界石旁,见石隙里的二月兰又开了两朵,拽着阿月的袖子喊:“它们听得懂呢!你看这朵,刚才还闭着呢!”
阿月把糖葫芦举到花前,糖衣反射的光落在花瓣上,紫莹莹的更显娇嫩。“是呀,”她转头对阿夜笑,眼里的光比糖衣还亮,“连花儿都爱听,往后咱们天天来这儿吹,让整个山谷的石头都记熟这调子,等明年,说不定石缝里能长出片二月兰呢。”
阿夜把黄铜哨子别在腰间,红绸系着的竹笛斜挎在肩上,手里举着糖葫芦,听着张叔挑着担子走远,铜铃声和他哼的调子渐渐融在风里。他低头看向界石,石隙里的二月兰正对着阳光轻轻晃,像在跟他点头。
“走,”他对阿月和小石头说,“去溪边洗笛子,刚才沾了糖渣。”
溪水叮咚,竹笛浸在水里,那片梅花瓣补丁泡得更透了,像浮在笛身上的朵云。阿夜用指尖轻轻搓着笛孔,水花溅在阿月的布鞋上,她也不躲,笑着用树枝搅动溪水,让笛声的影子在水里碎成星星点点。
小石头趴在溪边,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哼着刚才的调子,惊得小鱼窜出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在他脸上,他咯咯地笑,笑声混着水声、笛声的余韵,漫过界石,漫过初开的二月兰,漫向远处刚冒绿的草坡。
阿夜看着溪水里晃动的笛影,突然觉得,这笛子怕是再也离不开这山谷了——它的竹纹里渗着界石的凉,花瓣上沾着梅树的香,连音孔里都藏着溪水的清,吹出来的调子,自然也带着这谷里的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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