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指尖捏着那枚青铜牌,冰凉的金属触感里裹着层温润的包浆,牌上“云”字的刻痕里嵌着些暗红的细屑,像风干的血迹。灵笛的共鸣声越来越响,腰间那截旧笛突然发烫,烫得他下意识松了手,旧笛坠地的瞬间,洞口那串和声草穗突然无风自动,布条上“云姑”二字在风里舒展,竟慢慢显露出底下压着的小字——“与君同守断云崖”。
“这字……”虎子凑过来,粗糙的拇指蹭过布条,“看着跟张爷爷那笛孔里的刻痕有点像,歪歪扭扭的,却挺有劲儿。”
阿月举着贝壳镜照向山洞深处,镜光刺破昏黑,映出洞壁上斑驳的刻画:有人举着笛子站在崖边,身边跟着个挎药篮的女子,底下歪歪扭扭写着“云姑试笛,声裂云”;再往里,是女子蹲在田埂上种和声草,男子坐在石头上吹笛,刻字是“雨霁种籽,笛音催芽”;最深处的刻画被烟熏得发黑,隐约能看出是场山洪,女子推着男子往山洞外跑,自己却被石块压住,旁边刻着“云留崖,君归林”。
“张爷爷说他年轻时有个相好的姑娘,”阿夜摸着青铜牌上的“云”字,声音发紧,“说那姑娘会种和声草,还说要跟他一起在断云崖建个药圃……原来那姑娘就是云姑。”
小石头突然指着洞角:“那儿有个木箱!”
洞角堆着半塌的草席,底下压着个褪色的朱漆木箱,锁扣早已锈死。虎子捡了块石头砸开锁,箱盖“吱呀”翻开,里面铺着块靛蓝粗布,布上放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裙,裙角绣着朵和声草,针脚歪歪扭扭,却绣得极认真;旁边叠着本药书,书页边缘卷得厉害,里面夹着片干枯的和声草花瓣,夹花瓣的那页写着“和声草配防风,可驱瘴气”,字迹娟秀,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笛子图案。
“这裙子……”阿月指尖拂过绣着的花,“张爷爷屋里挂着件同款的半旧长衫,也是月白色,就是料子糙些,像是男人穿的。”
阿夜翻着药书,突然停在最后一页。那页没有字,只有用炭笔描的两张小像,左边是个梳双丫髻的姑娘,手里举着株和声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右边是个年轻男子,背着把笛子,站在崖边,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两人中间画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道看不见的桥。
“张爷爷说他当年弄丢了云姑的信物,”阿夜把青铜牌放在小像旁,牌上的“云”字与小像旁的签名重合,“原来不是弄丢了,是留在了这儿。”
虎子突然“咦”了声,从箱底摸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碎银和几枚铜板,还有个缠满红线的笛膜盒。“这红线……”他扯开线头,里面掉出张小纸条,“像是被虫蛀过,字都不全了。”
纸条上的字确实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辨认:“……崖顶瘴气重,君需带和声草籽……若我未归,勿念……笛音起时,便是我来看你……”
“云姑没走。”阿月突然红了眼眶,指着洞壁最深处的刻画,“她被压住后……是不是就没出去过?”
洞外的琉璃蝶突然集体振翅,翅膀拍打的声音像在应和。阿夜看向洞口那串和声草穗,穗子上的布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突然“啪”地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截笛膜——与笛膜盒里的材质一模一样。
“张爷爷每年都来断云崖吧?”阿夜把旧笛捡起来,笛孔里果然藏着些和声草籽,“他嘴上说云姑走了,却把籽带来这儿种,还把旧笛藏在身上……”
虎子突然蹲在地上刨土,“俺不信云姑就这么没了,说不定她留下了别的东西。”他刨了没两下,锄头又碰到硬物,这次是个陶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和声草的干花,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展开竟是副绣了一半的帕子,帕子中间绣着两只交缠的蝴蝶,一只翅膀绣完了,是琉璃蝶的蓝紫色,另一只只绣了半只翅膀,针脚突然凌乱,像是绣到一半被打断。
“这帕子……”阿月摸着那半只翅膀,“张爷爷枕头上也有块同款的,只是那只完整的蝴蝶旁边,另一只的位置是空的,像是被人剪去了。”
洞外的风突然变急,吹得洞内烛火摇曳,洞壁上的刻画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活了过来。阿夜把灵笛凑到唇边,吹起了张爷爷常吹的那支《归崖调》,旧笛在他腰间共鸣,青铜牌上的“云”字竟泛起微光。
“听!”小石头突然指着洞口,“有声音!”
洞口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踩着草叶走来。众人屏息望去,只见夕阳里站着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拄着拐杖,背上背着个药篓,正是张爷爷。他显然是刚爬上山崖,药篓里的和声草还沾着露水。
“你们果然来了。”张爷爷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目光落在阿夜手里的青铜牌上,突然老泪纵横,“云姑说,谁能找到这牌子,就是懂她的人……”
他从药篓里掏出个用油纸包了三层的小包,打开是块风干的和声草根茎,上面刻着个“林”字——张爷爷年轻时,原叫林生。
“那年山洪来得急,她把我推出去,自己……”张爷爷摸着洞壁上的刻画,指尖颤得厉害,“我每年来种和声草,就是想让她闻着味儿,知道我没走。”
阿夜把那半只绣了一半的帕子递过去,张爷爷接过来,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那半只翅膀,突然笑了:“她总说绣不好琉璃蝶的翅膀,要我教她……”
洞外的琉璃蝶突然飞进来,落在帕子上,翅膀的蓝紫色与绣好的那只重叠,竟像是补全了那半只未绣完的翅膀。阿月举着贝壳镜照过去,镜中帕子上的两只蝴蝶像是活了过来,交缠着飞进刻画里,落在云姑与林生的小像旁。
“张爷爷,”阿夜把青铜牌和旧笛递给他,“我们帮您把云姑的药圃建起来吧。”
张爷爷抹了把泪,把两样东西揣进怀里,突然挺直了腰杆:“走,俺知道和声草的新籽该怎么种。”
夕阳穿过洞口,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爷爷的药篓里,和声草的干花散出淡淡的香,灵笛的余音在洞里绕了三圈,像是有人轻轻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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