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代表着夜琉璃心魄的最后一颗晶石，其上光芒已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像是在泣血哀鸣，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而就在此刻，魔宫之上，那被无形之力撕开的月光缝隙中，一道裹挟着金黑二色流光的残影，悍然坠落！
轰——！！！
他没有选择殿门，而是如一颗天外陨星，以肉身硬生生撞穿了锁魂九曜阵上方的穹顶！
由万载玄晶砌成的殿顶轰然炸裂，无数碎块夹杂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向四周爆射，那毁灭性的气浪，竟将下方八颗已然点亮的血晶都震得嗡嗡作响，光芒为之一黯！
烟尘与血雾弥漫中，顾长生踉跄落地，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砖上留下一个深坑。
他的目光穿透一切阻碍，死死锁定了阵法中央那道气若游丝的绝美身影。
她被四根贯穿四肢的漆黑锁链吊在半空，头颅无力地垂着，墨色长发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锁链之上，无数狰狞的魔纹正疯狂闪烁，如饥渴的蝗虫，贪婪地吞噬着她最后的神魂与生命力。
“桀桀桀……顾长生？你的纯阳无垢体已破，不过是个靠女人心魄续命的怪物！你来得正好，亲眼见证你心爱的女人，是如何化作唤醒魔族伟业的号角吧！”
穹顶之上，血瞳老祖癫狂的狞笑声如夜枭般刺耳，那笑声并非从单一方向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的石壁同时反弹、叠压，形成扭曲的回音，仿佛有无数只恶鬼在你耳边尖啸，钻心刺骨。
顾长生没有理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在锁链上微微颤抖的身影。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碾碎，再揉成一团，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那些被他亲手斩断的枷锁，那些被他压抑了百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汹涌、最灼热的火山！
“琉璃——！”
一声呼喊，如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这一声，不再是背负人族存亡的王者，不再是戒律森严的纯阳无垢体，而只是一个男人，在用尽所有力气，呼唤他心爱女人的名字！
声音中裹挟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刚刚诞生的、霸道而炙热的情阳真力！
音波所过之处，空气剧烈震荡，八颗疯狂运转的血晶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裂开了无数细密的蛛网！
阵法之中，夜琉璃濒临湮灭的意识深处，仿佛被一道跨越了生死的闪电悍然劈入！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双黯淡的魔瞳深处，竟奇迹般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闭嘴！”血瞳老祖被那一声中蕴含的力量震得气血翻涌，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你一个废物，也配唤她之名？！给老夫……亮！”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阵法投影之上，双手结印，疯狂催动最后一星！
那颗代表夜琉璃心魄的晶石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而作为枢纽的第九星，则爆发出即将彻底点亮的璀璨红光！
可就在那光芒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顾长生动了！
他手中的混元情阳刃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不是攻向血瞳老祖，也不是劈向阵法，而是狠狠斩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嗤！”
皮肉破开，金与黑交织的诡异血液喷涌而出，却未曾散落一滴，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道精准的血箭，跨越百丈距离，不偏不倚地射入了那即将点亮的第九星枢纽之中！
血瞳老祖见状一愣，随即狂笑：“愚蠢！此阵以纯魔之力驱动，你这混杂之血只会成为它最后的养料！”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落枢纽的金黑之血，竟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非但没有被同化，反而如最霸道的病毒般逆流而上，沿着阵法表面的能量纹路，朝着其他八颗已经点亮的血晶，反向侵蚀而去！
“滋啦啦啦——！”
刺耳的爆鸣声响彻大殿，那些原本纯粹的血色阵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了一层金黑交织的脉络！
“混元情阳血”，既是破除禁制的钥匙，也是毁灭它的剧毒！
它专破一切以纯阳或纯魔为根基的古老禁制！
“不！这不可能！”血瞳老祖脸上的狂笑凝固成了极致的惊恐。
阵法崩溃！
八颗血晶同时炸裂，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
那四根贯穿夜琉璃的锁链，也在瞬间寸寸崩断！
失去了支撑，夜琉璃柔软的身体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一道残影闪过。
在她即将坠地的瞬间，顾长生已疾冲而至，将她那冰冷的身躯，紧紧揽入怀中。
她后颈的肌肤冰凉滑腻，带着雨后青苔般的微涩气息；而她发间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属于旧日魔宫藏书阁的陈年松烟墨香，猝不及及撞进他鼻腔，让他指尖一颤。
夜琉璃缓缓睁开眼，那双曾颠倒众生的魔瞳中，映着他眼底跃动的金光与赤焰。
她虚弱地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精准地抚上了他燃烧着赤焰的右眼。
“你……喊我名字了。”她的声音轻如梦呓，气息微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满足。
他重重点头，喉结剧烈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粝岩壁：“以前不敢，怕动心。”
他将她抱得更紧，臂弯收拢的力道几乎要嵌进彼此骨缝，胸膛相贴处，能听见她微弱的心跳正艰难地、一拍一拍，试图跟上他狂乱的节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现在不怕了——因为我的心，早就不是一个人的了。”
夜琉琉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弧度。
话音未落——
轰隆隆——！！！
脚下的地面，不，是方圆千里的大地，竟如脆弱的琉璃般轰然龟裂！
一道横贯天际的漆黑深渊，自地脉核心处猛然炸开，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凶兽张开了吞噬天地的巨口！
“混沌将启……双莲归位！”
血瞳老祖引爆“初祖之心”，彻底激活了魔渊最深处的混沌本源！
夜琉璃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猛地推开顾长生，看着那翻涌着紫黑血浪、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深渊，那双绝美的魔瞳之中，竟没有半分恐惧，唯有深入骨髓的决绝！
“我是魔族血脉最纯粹的后裔……也是它唯一认得的‘钥匙’。”她看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温柔，“你说，你要追我……可这一次，换我先走一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半分迟疑，转身，纵身一跃，如一只决绝的蝴蝶，投入了那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紫黑狂潮之中！
“不——！！！”
顾长生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就在此刻，他的识海之中，那朵虚幻的赤莲蝶残影骤然一闪，带来一股灵魂被灼穿的剧痛！
一道冰冷而清晰的幻听，如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竟是混元情阳刃器灵濒死前的泣血共鸣：“她为你跪过、伤过、替你挡过劫……现在，轮到你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再无半分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悍然逆冲经脉，强行切换双态！
第一次切换！十年寿元，瞬作飞灰。
第二次！第三次！……第七次！
他体内最后一丝生机轰然抽空，白发如雪倾泻，佝偻之躯却骤然轻盈——混沌本源感应到“命格已焚”，竟主动向他敞开一道缝隙！
他再也没有半分停留，拖着这副苍老残破的身躯，踏空而行，如一颗坠落的流星，直扑那深渊的入口！
黑暗，粘稠如墨，吞噬了一切光与声。
坠落感仿佛持续了万年之久。
顾长生在一阵剧烈的震荡中，重重摔在一块悬浮的黑色浮石之上，咳出一口夹杂着脏器碎片的污血。
他挣扎着起身，寿元大损的身体衰老不堪，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时空的扭曲地带。
无数破碎的记忆残片如萤火虫般漂浮着，光影明灭。
他看见自己幼年时在寒阳殿孤身练剑的背影，剑尖划破空气的尖啸犹在耳边；也看见另一块碎片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被锁在噬心井中，带着魔纹的鞭子狠狠抽在她背上，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井口那一线微光。
心口剧痛，仿佛那鞭子抽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嗡……”
混元情阳刃自动飞回他手中，刃身微烫，竟缓缓融化了他指尖因生命力流逝而凝结的寒霜，一股温润之力顺着掌心渡入他枯竭的经脉。
他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赫然矗立着一座高达千丈的巨门。
门扉紧闭，其上铭刻着无数早已失传的上古禁忌语，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令神魂颤栗的威压。
“非共死者不得入，非同命者不得返。”
门前，站着一位顶天立地的无面巨人。
他没有五官，脸部是一片平滑的混沌，仿佛宇宙诞生前的虚无。
他便是混沌守门人。
“你为何而来？”
守门人的声音不似口出，而是如地脉震动，直接在顾长生的灵魂深处响起。
顾长生喘息着，被血雾浸透的白发紧贴着他苍老的脸颊，他眼中却燃着不灭的火焰：“我要带她回来。”
守门人那片混沌的面孔微微转向他，仿佛在“看”他：“她已献祭神魂，以身补渊，此乃大功德。若你强行唤醒她一丝执念，魔渊将彻底失控，沉睡的混沌魔祖将借机重生，届时三界倾覆，生灵涂炭。”
顾长生闻言，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那笑声里满是疯狂与决绝：“那我就再封印一次——用我的命。”
说着，他便要迈步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死死拦住，无论他如何催动力量，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守门人凝视着他那只燃烧着赤焰的右眼，声音古井无波：“你已七损寿元，命如残烛。若再动用情阳之力，必当场神魂俱灭，当场陨落。”
顾长生没有再试，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那扇巨门，仿佛能穿透门扉，看到门后那个正在消失的人。
他沙哑地开口，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只要她能活着，我愿万死。”
这一句出口，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仿佛触动了此地最古老的大道法则。
那扇紧闭的千丈巨门，门缝之中，竟陡然绽放出一丝微光！
混沌守门人那张虚无的脸孔，终于正对着他，仿佛在无声地点头。
“共死之侣，方可通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形屏障消失，巨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门开刹那，无尽的混沌狂风自门后倒卷而出，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看见了。
就在那片虚无的中央，夜琉璃的身体正悬浮于空，绝美的身躯已变得半透明，正从脚尖开始，一寸寸化作金色的光点，缓缓消散。
她的唇间，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别来……找我……活下去……”
“不——！”
顾长生嘶吼一声，拼尽燃烧自己神魂的最后一丝力气，如一道离弦之箭，冲了上前，在那光点即将蔓延到她心脏的前一刻，将她那即将消失的虚幻身躯，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仿佛感应到了熟悉的温度，夜琉璃缓缓睁开眼，黯淡的魔瞳中映出他苍老的面容，她却虚弱地笑了，那笑容依旧颠倒众生：“你……怎么这么傻……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顾长生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她冰凉的额头，感受着她正在流逝的最后一丝神魂气息，他闭上眼，声音颤抖却坚定：
“以前不敢动心，怕破了纯阳无垢体。现在不怕了——”
他睁开眼，右眼赤焰如火，左眼金光如阳，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因为破戒，也比失去你强！”
就在此刻，深渊的最中心，传来一声低沉而满足的轻笑，那笑声古老、邪异，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来吧，来吧……让你们伟大的爱，成为我重临世间的阶梯，成为这个世界的终焉！”
一缕漆黑如墨的混沌魔祖残魂，自虚无中显现，如一条毒蛇，就要借着两人神魂即将交融的瞬间，强行共生，吞噬一切！
千钧一发！
顾长生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金黑交织的精血喷出，却不是攻向魔祖，而是催动了怀中的混元情阳刃！
短刃发出一声兴奋的龙吟，自行飞出，横亘于两人之间。
刃身之上，金、黑、赤三色光芒轰然爆发，竟是他的情阳之力、她的魔莲本源与初祖之心三者同时产生了共鸣！
他俯下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苍白如雪的唇，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轻轻地吻了下去。
没有肌肤相亲的温热，没有元阳破体的崩塌。
这只是一个唇与唇之间相隔一寸的、虚幻的吻。
可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神魂化作一道金光，她的神魂化作一道赤焰，通过混元情阳刃的连接，悍然交融！
刹那间，天地静止。
混沌魔祖残魂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它发现自己非但没能吞噬二人，反而被一股新生的、它从未见过的力量死死锁住！
一道道锁链凭空生成，疯狂地缠绕住魔祖残魂。
那是由两人神魂与双莲之力共同凝成的“情锁链”，每一环上，都清晰地刻印着他们过往记忆与誓言的碎片！
“我愿万死！”
“换我先走一步了。”
“我的心，早就不是一个人的了。”
封印完成！
巨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一切。
顾长生的意识也陷入了最后的黑暗，他抱着怀中终于凝实、却已昏厥过去的夜琉琉，两人一同向下坠去。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那深渊裂缝的最深处，一朵从未记载于任何典籍的渊心花，正缓缓绽放。
黑色的莲瓣之上，两个以大道之力镌刻的名字，正在幽幽发光。
而他自己的右眼角，一丝微不可查的混沌漩涡，正悄然成型，偶尔有几缕无法言喻的情丝从中溢出，无声流转。
深渊，再次归于死寂。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已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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