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的出现，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悄然改变了长春宫的氛围。宫人们行事愈发谨小慎微，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李晓晓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里，一举一动都可能被观察、被解读。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也激起了她更强的斗志。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她必须在不暴露的前提下，主动获取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这个时代、这个王朝的核心知识。而皇室书阁，无疑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佳目标。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李晓晓揉着眼睛醒来，便拉着云珠的袖子，开始实施她琢磨了好几天的计划。
“云珠，云珠，我要看图画书！那种有很多花花、小鸟的书！”她撅着嘴，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以前有的！厚厚的，彩色的！”
原主记忆中，确实有几本启蒙用的、绘有花鸟鱼虫的彩图册子，曾是她的“爱物”。
云珠有些为难：“公主，那些书……奴婢不知收在何处了，得好好找找。”
“不嘛！我现在就要！”李晓晓开始耍赖，在床上蹬着腿，“没有图画书，我就去……就去那个有很多很多书的大房子自己找！”她含糊地指着某个方向，那里正是皇室书阁的大致方位。
云珠吓了一跳。皇室书阁岂是能胡乱闯的？那里收藏着典籍舆图，是机要重地。她连忙安抚：“公主乖，书阁不能随便去玩的。奴婢这就让人去找图画书，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去大房子！那里书多！一定有好看的图画书！”李晓晓发挥“傻公主”的特权，胡搅蛮缠，眼泪说来就来，“你们都不给我找！我自己去！哥哥说了，宫里哪里我都能去！”她搬出了皇帝这块招牌。
云珠头疼不已。陛下确实从未限制过公主的去向，毕竟一个傻子，去哪都惹不出大乱子。但书阁那种地方……她看着公主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终究还是妥协了。罢了，陪着去一趟，看好她，不让她乱动东西便是。
“好好好，公主别哭，奴婢陪您去书阁看看，但咱们说好，只找图画书，不能乱动别的，好不好？”云珠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讲条件。
李晓晓立刻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嗯！只找图画书！”
于是，一行人在云珠的带领下，朝着皇室书阁走去。书阁位于前朝与后宫交界处，是一座恢弘而肃穆的建筑，飞檐斗拱，守卫森严。看到是长公主驾到，守卫们显然提前得到过吩咐（或许是福安那边打了招呼），并未阻拦，只是恭敬地行礼，目光在陪同的云珠等人身上扫过，确认无误后便放行了。
踏入书阁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纸张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高耸的书架直抵穹顶，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卷轴和线装书，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飞舞。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后宫的莺声燕语截然不同，充满了知识的厚重与威严。
李晓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里对她而言，不啻于一座宝藏！
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脸上维持着新奇和雀跃，指着书架，对云珠说：“好多书！图画书在哪里？”
云珠哪里知道具体位置，只好求助当值的书阁小吏。那小吏见是长公主，不敢怠慢，但又知她情况特殊，便引着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那里确实存放着一些给皇室子弟启蒙用的画册、图谱。
“公主殿下，图画书都在此处了。”小吏恭敬道。
李晓晓欢呼一声，扑到那排书架前，抽出一本彩绘的《百花图谱》，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嘴里还发出“哇”、“好看”之类的惊叹。云珠和小吏见状，都松了口气，守在一旁，不敢远离，却也放松了警惕。
李晓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一边装模作样地翻看画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速扫视着周围的书架类别标识。舆图、律典、史册、兵书……这些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对眼前的画册失去了兴趣，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开始在不远处的书架间“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东摸摸，西看看。
“公主，您要去哪儿？”云珠连忙跟上。
“找更好看的！”李晓晓头也不回，脚步却看似随意地朝着存放舆图和律典的区域靠近。她故意在一个摆放着《大晏疆域总图》卷轴的书架前停下，踮着脚去够那巨大的卷轴，嘴里嚷嚷：“这个卷卷好大！上面有画吗？”
云珠和小吏吓得魂飞魄散，那可是国家机密舆图！两人连忙上前劝阻：“公主，使不得！这个不能玩！”
李晓晓顺势被他们拉开，注意力又被旁边一套装帧精美的《大晏律》吸引，伸手就去抽：“这个亮亮的！好看！”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阻止。
就在这看似混乱的“玩耍”过程中，李晓晓凭借其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快速阅读能力，如同高速扫描仪般，将舆图上几个关键的地理名称、边境要塞分布，以及律典扉页上几条核心律法的标题，强行刻印在脑海里。虽然只是碎片，但已是极其宝贵的信息。
就在云珠和小吏好不容易将她从核心区域劝开，回到相对安全的启蒙读物区时，李晓晓耳朵微动，捕捉到从书架深处、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传来的、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北境军饷……拖延已久，恐生变故……”
“……户部那边卡着，说是库银紧张……”
“……哼，紧张？我看是有人中饱私囊！边关将士浴血，岂容……”
声音断断续续，但“北境军饷”、“户部”、“中饱私囊”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这是涉及边境稳定、官员贪腐的重大朝政机密！说话之人是谁？竟敢在书阁重地议论此事？
她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不该听的东西。必须立刻离开，绝不能被发现！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她装作被旁边书架顶层一本颜色鲜艳的书吸引，踮着脚去够，却“不小心”猛地撞在了一摞堆放得不太稳固的典籍上。
“哗啦——”
竹简和书册散落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深处密谈的人，交谈声戛然而止。
“哎呀！”李晓晓自己也仿佛被这声响吓到，惊呼一声，随即看着满地狼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像是发现了新游戏，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还故意踩了两脚散开的竹简。
云珠和小吏脸都吓白了，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一边收拾，一边连声告罪。
李晓晓则趁着这混乱，转身就朝着书阁大门的方向跑去，嘴里喊着：“不好玩！这里书会摔倒！我要回去！”
她跑得又快又急，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架尽头。
书架深处，两个穿着四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转了出来，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晓晓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正在慌忙收拾残局的云珠和小吏。
“是……那位长公主？”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面色凝重。
“一个痴儿罢了，巧合而已。”另一人摆了摆手，但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后怕，“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两人对视一眼，匆匆离开了书阁。
另一边，李晓晓一路跑出书阁，直到外面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扑到追出来的云珠怀里，带着哭腔：“云珠，书倒了……好大声……晓晓怕……”
云珠心有余悸，拍着她的背安抚：“不怕不怕，公主，没事了，咱们以后不来这里玩了，啊？”
李晓晓埋在云珠肩头，抽噎着，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冷静。
书阁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强行记忆了关键信息，还意外听到了关于军饷的密谈。这宫廷，这朝堂，果然处处陷阱，也处处是机会。
那个关于军饷的消息……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只是，下次要想再去书阁，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而且，经过这么一闹，顾长渊那边，会不会收到风声？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长春宫的方向，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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