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床头柜前,抓起那撮糯米。
它还在,雪白,散乱,像被人从指缝里漏下的祭品。
我捏起一点,搓了搓,颗粒粗糙,带着潮湿的土腥味。
这不是梦里带出来的东西,是实实在在出现在我房间的。
我盯着它看了足足半分钟,手开始抖。
窗外雪未停,院子里静得反常,连狗都不叫了。
我忽然想起黄师傅那天说的话:“糯米沾了阴气,会自己长出来。”
我猛地把那撮糯米扫进垃圾桶,转身就往殡仪馆走。
我没开车,走着去的。
清晨六点,街上没人,只有路灯昏黄地照着雪地,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背后还跟着一个。
殡仪馆铁门还没开,我在门口站了十分钟,直到王师傅拎着保温杯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
“非凡?你脸色怎么跟死人一样?”
我说不出话,只把他拉进值班室,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床头柜上那撮糯米。
“王叔……我又梦见她了。”
他盯着塑料袋看了三秒,脸一下子沉下去,保温杯“咚”地放在桌上。
“第几次了?”
“第七次。”我声音发颤,“每次都是同一个女人,穿红衣服,站在灵堂角落,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脸,可她……她每次都在等我醒来。”
王师傅没说话,转身把门锁了,又拉上窗帘。
屋里顿时暗下来,只有暖气片滋滋响。
“你动过什么不该动的东西没有?碰过骨灰?烧过纸?还是……”他盯着我,“去过土凹村?”
我摇头,但心跳越来越快。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黄师傅说过,红衣女鬼,多是横死的怨魂,尤其是溺亡或车祸,执念极深,专找阳气弱的人缠。
“猴子说他能陪我睡几天,试试看。”我低声说。
王师傅叹了口气,拍了拍我肩膀:“行,让他陪你。但记住,晚上别照镜子,床头别放水,更别答应任何叫你名字的声音——哪怕听着像熟人。”
那天晚上,猴子真来了。
他带了两瓶啤酒,躺在我宿舍床上,嘴里嚷着“鬼来了我先踹它卵蛋”,可半夜两点,我翻身看他,发现他睁着眼,手攥着被角,呼吸很轻。
我们谁都没睡好。
但奇怪的是,那一夜,我没做梦。
接下来三天,猴子都陪着我。
每晚他骂骂咧咧地来,第二天早上又骂骂咧咧地走。
而我,梦真的断了。
起初我松了口气,可到了第四天,我发现自己开始坐立不安。
我坐在值班台前,盯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
脑子里全是那个红衣女人的背影,她垂下的头发,她微微侧头时脖颈的弧度……我竟然开始想她。
不是怕,是想。
像戒了烟的人闻到烟草味,像醉汉想起酒香。
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没有她,我才觉得不对劲。
猴子看我眼神都变了:“你他妈不会是爱上鬼了吧?”
我没理他。
第五天,我主动跟王师傅说:“不用陪了,我好了。”
王师傅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当晚,我独自睡下。
一夜无梦。
第六天,镇中学的老校长去世,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
来了好几百人,大多是学生,哭声一片。
我负责引导家属,穿行在人群之间,机械地点头、递毛巾、烧纸。
灵堂里香火缭绕,红烛摇曳,棺材前摆着遗照,老人笑得慈祥。
我正低头整理花圈,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
那种感觉,像后颈被人用指尖轻轻划过。
我抬头,目光扫过人群——学生、老师、家属……忽然,停在灵堂右后角。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红衣,长发,背光而立,脸藏在阴影里。
可我知道是她。
她站的位置,和梦里一模一样。
我全身的血,一瞬间凉到底。
我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我想逃,脚却钉在地上。
周围人还在哭,还在烧纸,没人看见她,没人朝那个方向看一眼。
可她看见了我。
她缓缓转过头。
脸还是模糊的,可我感觉到她在笑。
嘴角轻轻扬起,像风拂过水面。
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不是恐惧,是悸动。
我竟然……想走近她。
我想听她说话,想看清她的脸,想知道她为什么只来找我。
我往前迈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有人拍我肩膀:“非凡,家属要换香炉,你愣着干嘛?”
是大嘴。
我猛地惊醒,发现那角落已经空了。
香火依旧,烛光摇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我的心跳,迟迟平复不下来。
那天之后,我开始频繁进出殡仪馆的旧楼。
那里废弃多年,钥匙早不知丢哪儿了,可我总觉得,有些门,夜里会自己开一条缝。
我开始记不清白天的事,但记得每一个没梦到她的夜晚,都像被抽干了魂。
昨晚,我又去了旧楼。
本想找找那把传说中的备用钥匙,可走到二楼拐角时,忽然听见顶上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瓦片被踩动。
我没抬头。
可我站了很久,直到冷风吹透衣服,才慢慢转身离开。
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站在屋顶,脚下是整座殡仪馆,而她就在我身后,轻轻唤我名字。
我醒来时,掌心发烫。
好像真的,被人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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