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柱深处的巨响震得天地变色，那道冲天而起的漆黑兽爪遮天蔽日，玄心城的天光瞬间被吞噬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风卷着黑气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如同淬了冰的刀割，生疼生疼的，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腐臭的腥气。柱顶的石板簌簌剥落，碎石砸在防御阵的光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沈逸尘与谢昭言扶着彼此，脚下的地面还在剧烈震颤，每一次晃动都像是要将两人掀翻下去，衣袂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
沈逸尘死死盯着那只悬在半空中的兽爪，爪尖凝聚的黑气浓得如同墨汁，正缓缓滴落，每一滴落在地上，都会腐蚀出一个冒着黑烟的深坑。他眼底映着这片化不开的黑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方才强行催动灵源屏障的反噬开始发作，他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才没咳出血来，握着谢昭言的手却愈发用力，指节泛白，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这股力量……不是墨渊残魂能比的。镇妖柱底下，怕是压着更可怕的东西。”
谢昭言的脸色比纸还要白，昭言剑垂在身侧，剑身的净化光芒黯淡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莹光，像是风中残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镇妖柱深处的黑暗正在疯狂滋长，像是一头挣脱了千万年枷锁的凶兽，正缓缓睁开它腥红的眼。下方的防御阵已经摇摇欲坠，玄门修士的法器光芒忽明忽暗，妖族子民的嘶吼声与百姓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片，绝望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不能再守了。”谢昭言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下方慌乱的人群，扫过那些在黑气中挣扎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掷地有声。他攥着沈逸尘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沈逸尘心头一颤，“逸尘，下令撤退！”
沈逸尘一怔，转头看向他。
谢昭言的眼底没有丝毫犹豫，只有迫在眉睫的紧迫，他的目光掠过那根如同毒瘤般的镇妖柱，语气沉重：“玄心城守不住了，镇妖柱的黑暗已经失控，再留下去，所有人都得葬身于此！忘川泽的灵力混乱，黑暗灵源难以追踪，那里是唯一的退路！”
他的话音未落，那只漆黑兽爪便猛地朝着下方的广场拍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防御阵应声碎裂，金光四溅，如同破碎的琉璃，散落的灵光砸在地上，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几名修为稍弱的修士被气浪掀飞，口吐鲜血，重重摔在地上，生死未卜。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广场，所过之处，青石板瞬间被腐蚀成黑灰，连那些坚固的亭台楼阁，都在黑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一片废墟。
“撤退——！”谢昭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呼啸的风声与绝望的哭喊，响彻整个玄心城，“所有人听令，往忘川泽方向突围！玄门弟子结阵，护着百姓先行，妖族将士守住后方防线！”
他的声音像是一剂强心针，慌乱的人群瞬间有了方向。玄门修士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咬破舌尖，催动最后的灵力结成护阵，将惊慌失措的百姓护在中间；妖族子民们纷纷现出原形，虎族的巨爪拍碎袭来的黑气触手，狐族的尾尖射出一道道锋利的灵光，狼族的獠牙咬断黑气凝成的锁链，死死守住后方的退路。
苏轻语握着银色长剑，剑光凌厉，一剑斩断了一道扑来的黑气触手，触手断裂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她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柱顶的沈逸尘与谢昭言，眼神一凛，高声喝道：“半妖子弟跟我来！我们断后！”
话音落下，数十名半妖子弟应声而出。他们是玄门与妖族的混血，血脉里流淌着两界的灵力，却也因此一直以来都被两界视为异类，受尽了白眼与排挤。此刻，他们却个个眼神坚定，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脸上没有丝毫怯懦。苏轻语的银发在黑气中翻飞，如同镀了一层寒霜，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百年前，两界联盟携手并肩，守护苍生太平！今日，轮到我们这些‘异类’，来护住这人间烟火！”
“杀——！”
半妖子弟们发出一声怒吼，声音震彻云霄，他们迎着黑气冲了上去，剑光与灵光交织，在黑暗中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他们的灵力或许不算最强，修为或许不算最高，但此刻爆发出来的气势却震慑天地，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挡住了那些被黑气催生的黑暗妖兽。
沈逸尘看着下方浴血奋战的身影，看着那些半妖子弟被黑气灼伤，却依旧不肯后退一步的模样，心头一阵滚烫，眼眶微微发热。他咬着牙，催动体内仅剩的灵力，背后的青鸾翼再次展开，青蓝色的灵光如同潮水般席卷而出，笼罩住下方的百姓，替他们抵挡着飞溅的黑气与碎石：“昭言，你带百姓先走，我殿后！”
“要走一起走。”谢昭言攥住他的手腕，语气不容置喙，指尖的力道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他转头看向缩在苏轻语身后的小念，扬声道，“小念！拿着昭言剑！”
小念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却用力点了点头，露出一双坚定的眼睛。她攥紧手中的桃木剑挂件，那是沈逸尘亲手为她雕刻的，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桃木清香。她几步冲到谢昭言身边，小小的手费力地接过那柄沉甸甸的昭言剑，剑身的净化符文与她手中的桃木挂件相呼应，泛起淡淡的白光，温暖的光芒包裹着她的掌心。她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声音带着一丝稚嫩，却异常响亮：“昭言哥哥，我不怕！我能护住大家！”
就在这时，一头身形巨大的黑暗妖兽冲破了半妖的防线。那妖兽浑身覆盖着粘稠的黑气，獠牙锋利如刀，闪烁着寒光，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撤退的百姓，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得周围的人耳膜生疼。它四蹄翻飞，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猛地扑了上去，利爪划破空气，带着一股腥风。
“小心！”苏轻语脸色一变，想要回援，却被几只妖兽缠住，剑光被黑气包裹，难以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妖兽扑向人群，急得双眼赤红。
百姓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玄门弟子们奋力抵挡，却被妖兽的利爪拍飞，口吐鲜血。眼看那利爪就要落在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孩童身上，孩童吓得脸色惨白，连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小念动了。
她的身形瘦小，却异常灵活，足尖一点，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跃到半空。手中的昭言剑泛起璀璨的青光，净化之力顺着她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涌入剑身。她虽然年纪小，却跟着谢昭言学了三年剑法，日日苦练，从未懈怠。此刻，她竟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握着长剑，朝着妖兽的头颅狠狠劈去。
“以剑之名，净化！”
小念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一股清亮的力量，穿透了混乱的厮杀声。昭言剑的净化之力瞬间爆发，青光如同利刃，狠狠劈在妖兽的头颅上。那妖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气翻涌，身体竟在青光中一点点消融，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些厮杀的妖兽都停顿了一瞬，玄门修士与妖族子民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那个手持长剑的小小身影。
小念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脸色发白，显然是催动净化之力耗尽了体力，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握紧昭言剑，警惕地看着四周，像一只护崽的小兽，眼神里满是倔强。
谢昭言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动容，随即沉声喝道：“快走！别耽误时间！妖兽还会再来！”
人群再次动了起来，朝着玄心城外的方向狂奔。沈逸尘与谢昭言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方，青鸾翼的光芒护住身后的人，将那些追来的黑气挡在外面，谢昭言则时不时挥出一道青光，斩杀追来的黑暗妖兽。
撤退的路异常艰难，黑气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沿途的树木被黑气腐蚀，化作黑灰，连脚下的土地都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沈逸尘的灵力消耗越来越大，青鸾翼的光芒越来越淡，从最初的青蓝如洗，渐渐变成了淡青色，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却依旧咬牙坚持着，不肯让黑气伤到身后的人。
谢昭言察觉到他的疲惫，默默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沈逸尘转头看他，谢昭言的脸色同样苍白，眼底却满是坚定。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无声的默契，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掌心相握的力道。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弥漫着白雾的沼泽，沼泽上空的灵力紊乱至极，时而泛起青色的灵光，时而闪过黑色的雾气，两种力量交织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正是忘川泽。
“到了！是忘川泽！”有人发出一声欢呼，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疲惫的哽咽。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冲进忘川泽，玄门修士与妖族子民也纷纷跟了进去，白雾笼罩住他们的身影，隔绝了身后的黑气。苏轻语带着半妖子弟断后，斩杀了最后几只追来的妖兽，才喘着粗气退入沼泽，一个个浑身是伤，却依旧挺直了腰板。
沈逸尘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玄心城的方向。
身后的忘川泽白雾弥漫，灵力紊乱，隔绝了外界的气息，带来了一丝短暂的安宁。而远处的玄心城，早已被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那根镇妖柱的轮廓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一根插在天地之间的黑色毒瘤，狰狞而恐怖，刺痛了他的眼底。
那座曾经繁华的城池，此刻死寂一片，只有黑气在半空翻涌，像是在宣告着一场浩劫的降临。百年前的背叛，百年后的阴谋，黑暗灵源的起源，还有那潜藏在镇妖柱深处的恐怖存在……一幕幕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谢临渊倒下的身影，凌渊绝望的嘶吼，墨渊疯狂的狞笑，还有玄心城百姓的哭喊，半妖子弟的浴血奋战，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三年前在青鸾峰上，他与谢昭言并肩看雪，那时的雪很轻，风很软，谢昭言笑着说，要护这人间岁岁平安。可如今，人间烽火四起，苍生流离失所，他们守护的一切，正在一点点崩塌。
谢昭言也停了下来，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玄心城。他的手轻轻搭在沈逸尘的肩上，掌心的温度带着一丝暖意，像是在安抚他躁动的情绪。他看着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城池，声音沙哑却坚定：“会回去的。”
沈逸尘转头看向他，眼底的沉郁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坚定。他握紧谢昭言的手，指尖相触，传递着彼此的力量，像是要将对方的温度刻进骨子里。他看着谢昭言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嗯，会回去的。我们一起，把玄心城夺回来。”
忘川泽的白雾越来越浓，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身后的人群渐渐安定下来，玄门修士与妖族子民们互相搀扶着，处理着伤口，小念抱着昭言剑，靠在苏轻语的身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
沈逸尘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被黑雾笼罩的玄心城，看了一眼那根狰狞的镇妖柱，才转过身，与谢昭言并肩走进了忘川泽的白雾之中。
白雾深处，灵力紊乱的波动越来越强，像是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脚下的沼泽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可能陷入其中。而他们带来的百姓与修士，早已疲惫不堪，灵力耗损严重，连疗伤的丹药都所剩无几。
退守忘川泽，不过是权宜之计。
真正的战斗，还未结束。
沈逸尘与谢昭言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沉重。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更加艰难，忘川泽的灵力紊乱，不仅会阻碍黑暗灵源的追踪，也会影响他们的灵力恢复。而镇妖柱深处的那个恐怖存在，随时都可能冲破封印，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但他们也知道，只要两人并肩而立，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不会放弃。
忘川泽的白雾，渐渐将两人的身影吞没。而玄心城的方向，黑雾依旧在翻涌，那只巨大的兽爪，还悬在半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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