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的天空,仿佛都被“白玉京”这三个字浸染得多了几分出尘之气。自那场私宴之后,种种传闻便如春日柳絮,无声无息地飘散在吴郡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士林与商贾之间,发酵、升温。
蔡泽深谙“引而不发,跃如也”的道理。他没有敲锣打鼓,反而将这份神秘感经营得如同一位待字闺中的绝代佳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更引得人心驰神往。
首先是一批素白纱灯,在某个黄昏,被衣着整洁、态度恭谨的仆从,悄然送至各府邸。那纱灯材质非凡,非寻常绢纱,光晕柔和如月华,灯上唯有墨迹淋漓的“白玉京”三字,以及一行清隽小楷:“濯锦坊畔,城河之滨,月圆之夜,恭候仙踪。” 收到此灯的人家,无不将其悬于书房或厅堂显眼处,这盏灯,几乎成了身份与品味的象征。夜间,点点素光在吴县的深宅大院中亮起,如同星辰坠落凡间,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即将到来的风雅。
与此同时,几辆桐油涂面、一尘不染的牛车,每日清晨和午后,定时出现在吴县最繁华的街市,以及文人墨客时常流连的茶寮、书肆附近。驾车的老仆沉默寡言,眼神却清亮。车上载着的是以细篾编织、内衬素锦的食盒,盒身带着淡淡的檀木清香。他们并不叫卖,只是静静停驻,由随行的青衣小僮,将食盒赠予那些看起来气度不凡、或有才名在外的路人。
曾有一位清贫的游学书生,接到食盒时还有些茫然。打开一看,内里是一只翠玉色的琉璃小盏,盏中是宛如艺术品的“荷塘小景”,旁配一小玉壶,内盛恰好一盏的“玉壶冰”。书生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那清鲜脆嫩的口感与醇美清冽的酒意,瞬间征服了他。他呆立当场,半晌,才对着牛车离去的方向,郑重一揖。此后数日,他逢人便说此事,言辞间满是惊叹与神往。这般“仙品”,岂是人间能有?
市井流言更是添油加醋。有人说,“白玉京”内引活水为曲池,池中锦鲤皆金鳞朱目,乃是龙种;有人说,其侍者皆如姑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宣称,蔡大家(蔡邕)那日听罢一曲、赏罢一词后,老泪纵横,直呼“吾道不孤”,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蔡泽……传言光怪陆离,却无一不在抬高着“白玉京”的身价,将那份期待感酝酿得愈发醇厚。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际,开业前三日,“白玉京”终于揭开了其核心运营的面纱——会员邀约制。消息并非张榜公布,而是如同那纱灯一般,通过特定的渠道,精准地传递到了目标人群的耳中。
青玉牌:年费五十金。
此乃初入“白玉京”风雅之门的凭证。持此玉牌者:
享有提前三日预定席位之权,免去等候之苦。
每次莅临,可携两位随行宾客,共享雅趣。
于楼内所有消费,皆享九五折优渥。
可获赠“白玉京”特制四季香茗一份及时令前赏一品,聊表心意。
可参与“白玉京”不定期举办的公开文会、雅集,与众同乐。
白玉牌:年费百金。
此乃“白玉京”尊贵宾客之象征,权益远超青玉:
享有提前七日预定专属雅间之特权,确保清净与私密。
携宾名额增至五位,便于小型聚会。
楼内消费享九折优渥。
享有新酿佳肴优先品尝权,每每新品推出,必是首批鉴赏之人。
可凭牌于特定时段,免费使用“白玉京”特定雅间举办私人文会、诗社活动(需提前磋商,酒水菜肴另计),酒楼可提供必要的笔墨纸砚及侍应支持。
每年可获赠一坛特供级 “玉壶冰” 或等值佳酿。
其名讳(或商号)将录于“白玉京”贵宾谱,由管事以上级别专人对接伺候。
玄玉牌:年费千金。
此乃“白玉京”最高礼遇之标志。持有者,非富即贵:
楼内消费享八折优渥。
享有最优先预定权,无论何时,楼内最佳之位置、最幽静之雅间,皆为其虚位以待。
可凭牌随时莅临,即便深夜,亦能为其开启方便之门(需提前知会)。
享有“白玉京”所有资源之最高级别使用权,包括但不限于调用顶级厨艺团队定制宴席、使用珍藏级美酒三坛等。
新菜品鉴之最终评议权,其意见对“白玉京”菜式改进有重要影响。
楼主亲自接待,视其为真正的座上宾。
此三等会员制,如同三道泾渭分明却又向上延伸的阶梯。青玉为引,白玉为贵,玄玉为尊。它不仅清晰界定了宾客的等级,更巧妙地迎合了时人对于身份、特权与认可的追求。尤其是那价值千金的“玄玉牌”,其稀缺性与象征意义,本身就成为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身份标签,也成了蔡泽结交顶尖人脉、编织重要关系网的无形利器。
“白玉京”大门东侧,那面原本空置的黑曜石影壁,已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名曰“玉衡录”。壁前设两方紫檀长案,一文一武,气象森然。
文案之上,铺着雪浪宣,以玉镇纸压住。每日清晨,会由一位身着儒袍、气质清癯的老者亲自更换题目。有时是一道鸡鸭同笼的题;有时器物的设计原理,有时是模拟若大荒之年主政一方,内有奸商囤积居奇,外有暴民作乱当如何解困。引得无数文士驻足蹙眉,苦思冥想。
武案之侧,气象更是不同。三张形制古朴的貊弓依次排开,弓身黝黑,弓弦粗韧,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一看便知非力大之人不能开。箭靶以坚韧的柘木制成,红心鲜明,置于三十步外,这个距离,非良弓强臂不能及。另有打磨得光滑沉重的石锁三具,五十斤、八十斤、百二十斤,如同三只沉默的巨兽伏于地上,考验着来者的膂力。
凡我汉民,不拘门第,不问出身,不看长相,但有所长,皆可一试!”
“文试者,有三:一曰百工,二曰术数,三曰策论。凡能通晓器物之理、巧思精妙者;或能明算推演、数理周详者;或能洞悉时势、筹划有方者,依其精到程度,分三等犒赏!”
老秀才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堂下凝神思索的众人,继续朗声道:
“丙等:理路清晰,解法得当。‘玉壶冰’或‘流霞醉’一壶,佐酒小菜两碟。”
“乙等:设计精良,演算缜密,或策略可达‘周详’之境。除酒一壶外,加赠招牌前赏‘荷塘小景’或‘玉簪迎春’一份。
“甲等:巧夺天工,制器暗合天道;推演如神,数理贯通古今;筹划深远,对策堪济苍生。此等英才,当奉上宾之席当奉上等席面!不仅赠送本店 ‘玉壶冰’或‘流霞醉’一坛并奉上‘文会宴’一桌,并恭请录名于‘玉衡录’扬才名于四海!”
接着,老秀才转向武案一侧,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金铁之音:
老秀才转向武案一侧,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金铁之音:
“武试者,亦有三:一石锁,二貊弓,三拳脚(需与护院切磋,点到为止,显其勇力与技巧即可)。依其表现,亦分三等犒赏!”
“丙等:举起五十斤石锁,或开一石弓而中靶。赠本店秘酿 ‘玉壶冰’ 一坛,佐以‘侠客拌’与‘英雄豆’各一大碟,聊以佐酒,畅快心怀!”
“乙等:举起八十斤石锁,或开两石弓而中靶。除 ‘玉壶冰’ 一坛外,加赠硬菜 ‘猛虎卧岗’或‘彘肩斗酒’ 任选其一配以粟饭管饱!”
“甲等:能举百二十斤石锁过头,稳立三息者;或能开三石强弓,并连中靶心者!此等勇力,世所罕见!当受最高礼遇!不仅赠送本店 ‘玉壶冰’或‘流霞醉’一坛并奉上‘武举宴’一桌,更即刻录名于‘玉衡录’武榜,扬威名于四海!
凡或此三等者,皆可申请入府任职;凡上榜者,更可获东主亲自接见,赠金百两!”
规则宣布完毕,广场上先是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文武两道的学子勇士,眼中都燃起了熊熊斗志。这清晰的等级划分,丰厚的奖励,尤其是那“甲等”所能带来的荣誉与潜在机遇,极大地刺激了人们的参与热情。这不仅是一场关于酒食的较量,更是一场关于才学与勇力的公开认证!
尤其最后那句:“白玉京敬才、惜才、慕才。平生所重,唯锦绣文章,浩然正气;亦敬侠肝义胆,武勇超群!”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这已不仅是酒楼规则,更像是一篇招贤纳士的宣言。
这“玉衡录”如同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所有自诩有才或有勇之人的目光。而在这背后,蔡泽对吴安及所有核心管事下了严令:“凡榜上有名者,无论衣着如何,务必以礼相待,奉为上宾。其姓名、籍贯、所长,速速报与我知!此乃我‘白玉京’立身之本,招贤之途,尔等切莫懈怠!”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喧嚣,更是未来可能汇聚于麾下的星星之火。
吉日已至,晨光熹微中,“白玉京”门前早已是万头攒动。手持青玉、白玉牌的富商士子,在侍者引导下于专属通道前排队等候,脸上带着矜持的期待;更多的围观百姓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而“玉衡录”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跃跃欲试的文士武者围得水泄不通。
巳时正,钟磬之声清越响起,悠扬回荡。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了沉香、茶香与淡淡花香的清雅气息扑面而来,令最前排的人精神为之一振。十六名青衣侍者分列两侧,躬身迎客,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验牌、引客,流程顺畅而高效。未能入内者,只能伸长了脖子,试图窥探门内那惊鸿一瞥的景致——似乎是曲折的回廊,潺潺的水声,以及影影绰绰的灯火。
而门外的“玉衡录”前更是人声鼎沸、熊罴之士,弯弓搭箭;白帻缊袍,唇枪舌剑;围观人士,津津乐道。护卫负责维持秩序,一切喧嚣而又井然。
就在这片热烈得几乎要沸腾的气氛中,几辆装饰雅致、有着顾氏徽记的马车,在清脆的銮铃声中,平稳地驶至门前。车帘掀开,顾雍当先下车,他今日依旧是一身云纹素色深衣,纤尘不染,发髻束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清贵与严谨。与他同行的,还有三四位年纪相仿的士子,皆气度不凡,显然是他在吴郡交好的同窗或友人,此刻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好奇与探究,打量着这盛况空前的“白玉京”。
顾雍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众多目光。他如今在吴郡士林声望日隆,堪称年轻一代的翘楚。他没有急于验看会员牌,而是先踱步至“玉衡录”前,目光扫过那尚带着新墨的上联与画谜,又看了看武案旁那些散发着彪悍气息的器械,以及卷轴上新增的名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蔡泽此举,可谓另辟蹊径,将风雅与尚武结合,将招贤纳士的心思,巧妙地融入了酒楼经营之中,其志不小!
早有眼尖的侍者飞奔入内通传。不过片刻,便见蔡泽亲自迎出。他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那身天青色长衫在明亮的日光下,更显得他面如冠玉,风姿特秀。
“元叹兄!”蔡泽拱手,声音清朗,“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兄台盼来了!这几位仁兄气宇轩昂,定是元叹兄的挚友,快请入内!”
顾雍脸上也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还礼道:“泽弟弄出好大阵仗,如今吴县谁人不知‘白玉京’?我这几位好友心痒难耐,定要我来做个引路人,一窥仙境,品尝仙馐。”他话语中带着调侃,却也透着亲近。
蔡泽哈哈大笑,目光扫过顾雍身后那几位虽然保持矜持,但眼中难掩好奇与期待的士子,心中了然。他需要顾雍这样的名士来提升格调,顾雍亦需要“白玉京”这样的新兴风雅之地来巩固其交际圈,此为双赢。
“元叹兄及诸位好友肯赏光,是泽之幸,亦是‘白玉京’之幸!”蔡泽笑语盈盈,随即,他神色微正,自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以极品玄玉精心雕琢的令牌,玉质温润,色如浓墨,却内蕴宝光。令牌造型古朴,正面阴刻“白玉京”三字,笔划间似有云气缭绕,背面则以错金工艺嵌着一个古雅的“玄”字,尊贵非凡,又毫不张扬。
“元叹兄,”蔡泽双手托起玄玉牌,神情郑重而诚恳,“此乃‘白玉京’玄玉牌,仅赠予真正的知己与当世俊杰。兄台才学品德,泽心向往之。持此牌,兄台可随时莅临,视此地为知己书斋,无需任何费用,万望勿却。”
这一幕,落在周围众人眼中,顿时引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那玄玉牌!价值千金啊!蔡泽竟如此毫不犹豫地赠予顾雍!这不仅是对顾雍个人的极大尊重,也无疑向所有人宣告了顾雍在“白玉京”,乃至在他蔡泽心中的超然地位。顾雍身后的几位友人,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羡慕。
顾雍微微一怔。他料到蔡泽会热情接待,却没想到会直接赠予最高等级的玄玉牌。这分量,远超一顿饭食的价值,代表的是一种毫无保留的认可与情谊。他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却对上蔡泽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算计与客套,只有纯粹的欣赏与结交之意。他想到了那晚的《蝶恋花》,想到了蔡泽谈吐间的不凡见识……
刹那间,顾雍心中升起一股知己之感。他并非贪图便宜之人,但这枚玄玉牌所代表的情谊,他愿意领受。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那枚触手温凉的玉牌,指尖在那精致的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稳妥地纳入怀中,微笑道:“泽弟厚爱,雍,铭感五内。日后怕是要常来叨扰,届时莫要嫌我聒噪才是。”
“蓬荜生辉,求之不得!”蔡泽见顾雍收下,笑容愈发灿烂,亲自侧身引路,“元叹兄,诸位,请随我来,今日定要让诸位尽兴而归!”
他引着顾雍一行人,再次穿过那曲折的回廊。清流潺潺,灯影朦胧,花窗漏景,每一步都是一幅画。顾雍尚能保持从容,他身后的几位友人却已是目不暇接,低声交换着惊叹的目光。待到进入主宴厅,那开阔不失雅致、华贵不失清韵的布局,以及已然在座的诸多吴县头面人物投射过来的目光,都让他们清晰地感受到,此地确实非比寻常。
蔡泽为他们安排的是一处用精美屏风半隔开的临水雅座,窗外可见一段城河,垂柳依依,视野极佳。侍者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依旧是那素白薄胎瓷盏,茶香清幽。接着,一道道令人惊艳的菜肴依次呈上,从“前赏”的四色素雅小品,到主菜的“坛烧八珍”、“琵琶大烤”,再到那清冽的“玉壶冰”与甜润的“流霞醉”,每一道都引得顾雍及其友人由衷赞叹。席间,偶有通过“玉衡录”获得免单资格的寒门士子或武者,被引至厅内特定区域用餐,其事迹被侍者适时、得体地介绍,更添话题,也让在座众人对蔡泽的胸怀与“白玉京”的规矩有了更深的理解。
此刻的“白玉京”,内外皆是一片鼎沸。楼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名流雅士低语轻笑,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美酒与翰墨交融的独特气息;楼外,“玉衡录”前人声鼎沸,喝彩与叹息交织,文思与武勇碰撞,激情澎湃。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却被“白玉京”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雅俗共赏的吴郡盛世风情画。
“白玉京”,汇聚了财富、才学与人望,一时声动江东。风,已然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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