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第一桶浑水那天,王家峁像过年一样。
二十多个人围着木桶,眼巴巴盯着里面黄澄澄的液体。李健严肃地宣布:“这是咱们的劳动成果!但——”他举起一根手指,“不能直接喝!”
“为啥?”张三已经伸出破碗,“这看着挺清的!”
“清?”李健舀起一瓢,“你对着光看看。”
众人凑过来。在阳光下,水里密密麻麻悬浮着细沙、泥土,还有可疑的黑色颗粒。
“这里面,”李健压低声音,“可能有虫卵、有细菌、有矿物质超标……喝下去,轻则拉肚子,重则中毒身亡。”
钱老倔咽了口唾沫:“那咋办?咱们费这么大劲打的水,看着不能喝?”
“所以——”李健一拍手,“今天教大家制作:王家峁牌豪华净水装置!”
村民们面面相觑:“啥……啥装置?”
“就是让水变干净的东西!”李健开始分配任务,“王大哥,你去捡最细的沙子。张三,你去找木炭——烧火剩下的那种。李四,你扯点破布,越破越好!”
半个时辰后,材料齐了。
李健面前摆着:一小堆沙(里面混着三只蚂蚁)、几块木炭(其中一块被狗蛋啃过)、一堆破布条(散发着不可描述的气味)。
“首先,”他拿起一个破瓦罐,底部凿了几个小孔,“这是我们的净水器主体!”
然后他开始表演:“第一层,铺破布——这叫初级过滤,拦住大颗粒!”
“第二层,铺细沙——注意要洗过……算了没水洗,就这样吧。”
“第三层,铺木炭——木炭能吸附杂质,还能去味!”
“第四层,再铺一层布——防止木炭沫跑出来!”
四层铺完,李健郑重地把瓦罐放在木架上,下面放个木盆。
“现在,请欣赏奇迹时刻!”他舀起一瓢浑水,缓缓倒进瓦罐。
所有人屏住呼吸。
水渗得很慢。第一滴出来的,还是黄的。
第二滴,浅了点。
到第十滴时,水已经接近透明!
“神了!”王石头惊呼。
李健接了小半碗,自己先尝了一口:“嗯……有点土味,有点炭味,但至少不牙碜!”
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尝。
“真的!不浑了!”
“就是……有股怪味。”
“比喝泥汤强!”
李健得意地宣布:“从今天起,咱们有干净水喝了!每人每天限量——王大哥,你负责分水!”
这时,钱老倔举手:“李兄弟,我有个问题。”
“钱叔请讲。”
“这瓦罐……一次能滤多少水?”
李健看看瓦罐,又看看二十多张期待的脸:“大概……一碗?”
沉默。
“一碗?”张三掰着手指算,“二十多人,一人一口都不够……”
“别急!”李健赶紧说,“咱们可以多做几个!每家做一个!这样就有……就有好几个碗了!”
说干就干。
村民们开始翻箱倒柜找容器:破瓦罐、漏底的锅、甚至有个豁口的夜壶——被李健坚决否决了。
“不能用夜壶!心理上过不去!”
“可它不漏啊!”
“那也不行!”
最后凑出七个能用的容器。李健指挥大家,做了七个“王家峁牌净水器”,一字排开,场面颇为壮观。
滤出的水积在木盆里,清澈见底。
王石头小心翼翼端了一碗,去喂还在发烧的赵大娘。
过了一会儿,他红着眼眶回来:“李兄弟……我娘说,这是她这辈子喝过最甜的水。”
李健鼻子一酸,但强装镇定:“那当然!这可是高科技——不对,高手工净水!”
下午,马管事又来了。
他看到一排净水器,愣了:“这是……干啥的?”
“回管事,这是净水装置。”李健解释,“井水浑,滤了才能喝。”
马管事凑近看看,又尝了口滤过的水,眼睛一亮:“这东西好!老爷庄上的井水也浑,老是闹肚子。”他转向李健,“这个法子,教给庄上的人,老爷有赏!”
李健心里一紧。他不想把技术白给刘老爷,但也不能拒绝。
“管事,这法子简单,一看就会。”他笑着说,“要不您在这儿看会儿,自己就学会了。”
马管事果然盯着看。看了半天,点头:“哦,就是布、沙子、木炭……简单!”
他骑驴走了,估计是回去仿制了。
李健松了口气。这时,狗蛋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叔,我能用这个水洗脸不?”
“洗脸?”李健看着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为啥想洗脸?”
“我娘说,洗干净了,看着精神。”
李健心里一软:“行!今天破例,允许洗脸——但只能一小瓢!”
狗蛋高兴地跑去找娘。不一会儿,七八个孩子都围过来,眼巴巴看着。
李健一咬牙:“都洗!但洗完的水不能浪费,攒起来浇地!”
于是,王家峁出现了奇景:孩子们排着队,用珍贵的滤过水洗脸。每个洗过的孩子,都露出了原本的肤色——虽然还是瘦,但至少干净了。
大人们看着,也心痒痒。
钱老倔扭捏地问:“李兄弟……我能洗把脸不?就一把。”
李健看着这些蓬头垢面的人,想起扶贫时强调的“精神面貌”。
“洗!”他大手一挥,“今天咱们不光要喝水,还要讲究卫生!洗过脸的,看起来年轻十岁!”
水不够,就少洗点。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改变,让整个村子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晚上,李健在月光下写日记:
> 今天发明了净水器。
> 原理很简单:物理过滤+吸附。
> 但效果很神奇:村民们喝到干净水时,眼睛里的光,像见到了金子。
>
> 原来在极端贫困中,尊严是从干净开始的。
> 一口干净的水,一张洗干净的脸,就能让人感觉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挣扎求生的动物。
>
> 马管事来偷师了。
> 我故意让他看——这种简单技术,藏不住。不如大方点,换点好感。
> 果然,他走的时候心情不错,说不定能在刘老爷那儿说点好话。
>
> 孩子们洗脸的时候,我差点哭了。
> 他们太久没干净过了。脸上的泥垢,是一层层的苦难。
> 洗掉之后,露出了本该属于孩子的笑容。
>
> 明天要做的事:
> 1. 扩大净水器规模(目标:每人每天两碗水)
> 2. 开始播种土豆(井水够浇第一波了)
> 3. 教大家烧开水——虽然费柴,但能杀菌
>
> 对了,钱老倔今天洗完脸后,我发现他其实长得……挺周正?
>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干净点就是不一样。
写完日记,李健去井边看。
井已经打到三丈深,出水稳定多了。虽然还是慢,但至少源源不断。
王石头正带着人做第二个净水器——这次用的是完整的水缸,效率能高很多。
“李兄弟。”王石头抹了把脸——他今天也洗脸了,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你这些法子,都是从哪儿学的?”
李健想了想:“从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就算再穷,也要喝干净水,住干净屋子。”
“那地方真好。”王石头向往地说,“等咱们这儿日子好了,我也要天天洗脸。”
“不光洗脸。”李健笑了,“还要洗澡,洗衣服,把家里收拾得亮堂堂的。”
“那得费多少水啊……”
“水会有的。”李健看着井,“等井打好了,我教你们挖蓄水池。下雨的时候存起来,平时用。”
正说着,狗蛋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破碗,碗里是半碗清水。
“叔,给你。”
“这是?”
“我今天省下来的。”狗蛋认真地说,“你干活最多,该多喝点。”
李健接过来,手有些抖。
他喝了一小口,剩下的还给狗蛋:“叔够了,你喝。”
“真够了?”
“真够了。”
狗蛋这才小心地喝起来,每一口都抿得很仔细,像在品尝琼浆玉液。
月光下,新打的井边,净水器滴滴答答地滤着水。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像一首歌。一首关于活下去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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