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衍一旦念头通达,行动便极为迅捷。不过旬日,一道关于皇子实践历练的旨意便明发中外,打破了朝堂近日因皇子暗斗而生的沉闷之气。
旨意中言明,诸位年长皇子,当“明体达用,知行合一”,除经史骑射之功课外,需分赴六部九卿及各实务衙门观政学习,亲身体验政务运作,了解民生疾苦。旨意中并未明确排序,只按各部事务性质与皇子年岁性情,做了大致分配,且言明此为轮换学习,非定职。
大皇子萧景衡被指派至刑部,学习律法与刑名;二皇子萧景宏,被指派至户部,学习钱粮赋税、户籍田亩之管理;三皇子萧景安去了礼部,熟悉典章礼仪、邦交祭祀;四皇子萧景睿,则被安排进了工部,接触水利、工造、器械等事;连年纪稍小的五皇子,也被要求定期前往京郊皇庄,了解农桑稼穑之艰辛。
这道旨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
朝臣们初闻皆是一愣,随即心思各异。一些老成持重者暗暗点头,觉得陛下此法甚妙,既让皇子们接触实务,增长才干,又避免了过早陷入储位之争,可谓一举两得。那些已暗中站队者,则不免有些失落与担忧,陛下此举,分明是要淡化皇子们眼前的争斗,将他们的精力引导到正途上来,他们之前的“投资”,似乎有些为时过早。
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还是后宫。
德妃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被塞进了油水足但关系复杂、容易出错的户部,一个被派去了在她看来是“工匠之地”的工部,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欣慰于陛下终于开始重用儿子们,又恼怒于这安排完全打乱了她让儿子们在朝堂树立威信、结交重臣的盘算。尤其是二皇子去户部,那里账目繁杂,关系盘根错节,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错了却极易被攻讦,简直是如履薄冰。
“好个安婕妤!定是她给陛下灌了迷魂汤!”德妃在宫中气得摔了一套茶具,“让皇子们去学这些微末伎俩,岂不是本末倒置!”
贤妃、良妃等人,亦是对此议论纷纷,看法不一,但都隐隐感觉到,后宫与前朝关联的玩法,似乎因陛下这一决策,而悄然发生了变化。
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皇子们,心态更是复杂。
二皇子萧景宏性子有些急躁,本想在吏部或兵部一展拳脚,却被派去与枯燥的数字打交道,心中颇有几分不情愿,但父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前往。第一日,面对堆积如山的账册和满口专业术语的户部老吏,他便感头大如斗。
四皇子萧景睿倒是颇有几分新奇。他年纪轻,对机械之物本就有兴趣,去了工部,看到那些水车模型、农具图谱、甚至一些巧匠正在研制的器械,反而觉得比读那些枯燥的经史更有趣些,虽也觉事务繁琐,但至少不那么排斥。
皇帝萧衍则密切观察着儿子们的表现。他听取了各部主事关于皇子观政情况的汇报,得知二皇子初时浮躁,但在老尚书提点下已稍沉下心来核对旧账;四皇子则对水利图谱表现出兴趣,甚至能提出几个虽显稚嫩却角度新颖的问题……他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看来,安卿所言,确有道理。”他在私下里对心腹太监感叹,“堵不如疏。让他们有事可做,有东西可学,总比整日琢磨些不该琢磨的强。”
这日,萧衍在御花园散步,恰好遇上正在采摘桂花准备制茶的沈桃。他挥退侍从,走到她身边。
“安卿,”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语气平和,“皇子们已按你所言,分赴各部观政了。”
沈桃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恭敬行礼:“陛下圣明。此举于皇子们成长,于朝局稳定,皆大有裨益。”
萧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倒是笃定。可知如今宫中朝中,对此议论纷纷?”
沈桃微微一笑,神色坦然:“陛下行的是堂堂正正之道,培育龙子,稳固国本,何惧人言?雏鹰终须振翅,与其让他们在窝里互相啄咬,不如引导他们去广阔天地间学习飞翔的技巧。过程或有不适,但长远来看,必是利大于弊。”
萧衍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你觉得,景宏去户部,景睿去工部,可还妥当?”
沈桃心中一动,知道这是皇帝在进一步试探她的看法,也可能是在寻求确认。她斟酌道:“二皇子年长,需知民生根本在于财用,户部最能磨练心性,了解国情。四皇子年少,心思活络,工部实务或能激发其创造之思。陛下安排,自有深意。假以时日,诸位皇子必能在各自领域有所得,届时方能真正成为陛下的臂助。”
她没有具体评价哪位皇子更适合什么,而是肯定了皇帝安排本身的合理性与长远眼光。
萧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再多问,转而看向那篮金黄的桂花:“你这茶,制好了,记得给朕送些来。”
“是,陛下。”沈桃恭声应道。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沈桃轻轻松了口气。她知道,皇子实践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这不仅缓解了眼前的争斗压力,更重要的是,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局面,埋下了一个“各展其才”的伏笔。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能看到几只雏鹰,正在不同的高度,笨拙却努力地,尝试着扇动他们的翅膀。
未来的风暴或许依旧不可避免,但至少,她为他们,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可以积蓄力量和寻找方向的缓冲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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