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分赴各部观政的举措,如同在原本暗流涌动的湖中投入了几颗石子,虽暂时打散了某些聚集的漩涡,却也激起了新的涟漪。
各部官员面对前来学习的皇子,心态各异。有恪尽职守、只将其当作上级安排的特殊学员,一视同仁加以指导的;也有心思活络、急于表现的,或明或暗地向皇子示好,将自己管辖范围内最光鲜、最易出成绩的事务呈现出来,甚至隐隐将一些本该由自己决断的事情“请教”皇子,试图提前押宝,结下善缘。
二皇子在户部,便有那等急于攀附的郎中,将一些看似简单却能快速凸显“效率”的核对事务交给他,而对那些真正复杂、容易得罪人的陈年积弊避而不谈。四皇子在工部,亦有匠作大监将其引至正在研制的精巧器物前,大谈奇技淫巧之功,却少涉民生实用之器的根本。
这些情况,自然逃不过皇帝萧衍的耳目。他虽乐见皇子们有事可做,但对这种可能滋长皇子虚骄之气、甚至被臣子利用的苗头,深感不悦。这日与沈桃谈及此事时,眉宇间又染上了几分阴郁。
“安卿,你之前所言,让皇子们接触实务,确是好意。只是……人性趋利,如今看来,反倒给了某些人钻营的机会。”萧衍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冷意。
沈桃正在为他斟茶,闻言动作未停,心中却已了然。这种现象在她预料之中,任何新制度的推行,总会伴随新的问题。她放下茶壶,声音温和而沉静:
“陛下,此乃人之常情,亦是历练的一部分。皇子们需学会分辨,何谓实绩,何谓虚功;哪些是真诚辅佐,哪些是别有所图。这本身,便是极重要的学习。”
她话锋一转,引入核心建议:“不过,若要破此局面,避免皇子过早被某一衙门风气所固,或被人情关系所缚,臣妾倒有个粗浅想法。”
“哦?讲。”萧衍抬眼看向她。
“轮岗。”沈桃清晰吐出两个字,“让皇子们在各部院、乃至地方实务衙门之间,定期轮换学习。譬如,二皇子在户部观政半年或一载后,可轮换至刑部,学习律法刑名;四皇子在工部之后,或可去礼部,了解典章仪制,甚至未来可轮换至地方州府,亲身体验民情。”
她细细阐述其中好处:“其一,开阔眼界。 皇子只有多方涉猎,见识过钱粮之重、刑狱之严、工造之精、礼法之繁、地方之艰,方能对国政有全面而立体的认知,而非局限于一家之言,一隅之见。”
“其二,明辨己身。 接触的事务越多,越容易发现自己的真正兴趣与天赋所在。或许某位皇子在户部觉得枯燥,去了兵部反而如鱼得水;或许另一位在工部只是觉得新奇,真正深入礼部涉外事务后才找到热情。多尝试,方能知何为真正‘擅长’与‘喜爱’。”
“其三,破除依附。 定期轮换,使得臣子难以长期固绕某一位皇子进行投资与经营。皇子自身也不会因长期身处某一环境而形成固定的利益小圈子,更能保持超然与客观的视角。来去如流水,则污垢难存。”
萧衍听着,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思索与赞同的光芒。轮岗!这个想法确实精妙!它不仅解决了眼前臣子钻营的问题,更从长远角度,为皇子们的成长规划了一条更科学、更全面的路径。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萧衍低声吟诵了一句,脸上露出了真正舒心的笑容,“安卿啊安卿,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总能于困局之中,另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沈桃谦逊垂首:“陛下过誉。臣妾只是觉得,育人如育苗,需给予充足的阳光、水分和不同的土壤环境试探其性,方能找到最适合它茁壮成长的方式。皇子们是天家贵胄,更是大夏未来的栋梁,他们的培养,更当如此。”
“说得好!育苗当试其性!”萧衍抚掌,当即下定决心,“便依你之言。着翰林院与吏部拟定章程,诸位皇子观政,以一年为期,期满轮换各部院及关键地方岗位,未有特旨,不得连任!”
新的旨意很快下达。原本还在为自己“投资”了某位皇子而沾沾自喜或忧心忡忡的官员们,听到“轮岗”二字,顿时傻了眼。这还怎么长期经营?一年时间,刚混个脸熟,人就要走了!一时间,不少人心中那点投机的心思,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不得不重新掂量。
而皇子们对此反应不一。二皇子听闻要离开已初步熟悉的户部,有些不舍,但也对未知的刑部带着几分好奇与挑战欲。四皇子则无所谓,甚至对能去其他地方看看感到兴奋。
德妃闻讯,更是气得心口发堵,却无可奈何。陛下金口玉言,理由又是如此光明正大——为了皇子们全面成长。她纵有千般不愿,也无法反驳。
沈桃在听雨轩得知旨意顺利推行,轻轻捻动着手中的桂花。轮岗之制,如同一把巧妙的梳子,不仅梳理了皇子培养的乱麻,更在一定程度上,梳理了可能围绕皇子形成的潜在势力脉络。
她再一次,在不经意间,用超越时代的智慧,影响着这个帝国最高层的权力结构与未来走向。而这一切,都包裹在她那温和无害、只为“陛下分忧”的表象之下。
深宫之路,步步惊心,亦步步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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