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营外的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雪斋站在俘虏面前,脚边是烧得只剩半截车轴的粮车残骸。麻袋碎片散在地上,焦黑的布条被露水打湿,混在灰烬里的沙粒在晨光下泛着灰白。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掺了沙的米,在指尖碾了碾。米粒粗糙,夹着细小石子。
“你们运的米里掺了沙,是想让我们吃坏肚子吗?”他说。
俘虏跪在地上,双手反绑,脸上血污未干。听见这话,身子一抖,额头贴地:“大人明鉴……那是诱饵粮队,只为引您劫粮!”
他抬起手,指向东方:“真正的粮道在——”
话没说完,雪斋拔刀。
“雪月”出鞘,寒光一闪。三根手指落在地上,像断掉的枯枝。
俘虏闷哼一声,咬牙没叫。血从断口涌出,顺着手腕滴到泥土里。
雪斋把刀收回鞘中,声音没变:“我不要你说。我只要你点头或摇头。”
他抬脚,踢开一块焦木,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粗纸地图。是昨夜画的周边地形,墨线还没干透。
雪斋用靴尖指着第一条路:从川越砦往北,经利根川渡口。
俘虏摇头。
第二条:走关东平原,沿驿道南下。
摇头。
第三条:绕过足尾山,走无人小径。
还是摇头。
雪斋盯着他:“你确定?”
俘虏抬头,眼里有痛,也有惧,但没躲开视线。他又摇了摇头。
雪斋走到地图前,手指划到最偏的一条线——陆奥通往下野的隐蔽山道,穿过一片密林,连接两处废弃驿站。
“这条。”他说,“是不是?”
俘虏看着那条线,停了几息,缓缓点头。
雪斋没说话,转身走向几步外站着的小野寺义道。
义道一直没动。他穿白底黑纹阵羽织,脸色比平时更白,眉心那颗痣像是更深了。他看着地上的断指和血迹,呼吸很轻,但没阻止。
雪斋站定,说:“主公,该请长谷川来造新投石机了。”
义道看了他一眼,又看地图,最后落在俘虏身上。他没问为什么断指,也没问真假。只点了点头。
“你信他?”他终于开口。
“我不信他。”雪斋说,“我信沙子。”
义道皱眉。
“真粮队不会掺沙。”雪斋弯腰捡起一片麻袋残布,“假的才会。他们想让我们抢完就拉肚子,耽误追击。可人一贪便宜,就容易上当。”
他把布片扔开:“这人知道诱饵路线,也见过真图。他不是传令兵,是押粮副队长。职位够看地图,又不够死忠到底。”
义道慢慢点头:“所以你砍他手指,逼他不能说谎。”
“嘴能骗人。”雪斋说,“身体不会。疼的时候,反应最真。”
义道沉默片刻,低声说:“你变了。”
雪斋没答。
十年前他还背着药箱在山村治伤,被人偷了米都要追半里路。现在他能面不改色砍下别人三根手指,只为确认一条山路。
乱世教人活法。仁慈救不了全城百姓,准情报才能。
义道忽然问:“长谷川能赶得及?”
“能。”雪斋说,“他手上有德川送的铁,含碳高,韧性好。上次试刀,一刀斩断铁炮弹丸都没崩口。”
“你要用新投石机打哪里?”
“不是打。”雪斋说,“是拦。那条山道窄,两边是坡。只要炸塌一段,整支粮队就得卡住。”
“然后呢?”
“然后我们放火。”雪斋说,“烧他们的米,不留一粒。”
义道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北部边境还有三座屯堡没修完。”
“修不完也得断粮。”雪斋说,“北条靠补给撑士气。粮一断,兵自乱。比修堡快。”
义道没再说话。他知道雪斋是对的。他也知道,这一仗之后,宫本雪斋不会再是那个只会按命令行事的家老。
他是主将。是决策者。是能把一根断指变成胜机的人。
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灰。俘虏还在跪着,左手捂着右腕,血从指缝渗出。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雪斋低头看他:“你姓什么?”
俘虏一愣,声音发颤:“佐藤……佐藤重次。”
“佐藤。”雪斋重复一遍,“你要是撒谎,回头查出来,不只是手指的事。”
佐藤重次点头,动作很小。
“带下去。”雪斋对亲卫说,“关在西角楼,别让他死。明天还要用。”
亲卫上前拖人。佐藤重次被架起来时回头看了一眼地图,眼神复杂。
雪斋没管他。他蹲下,用指甲刮了刮地图上那条山道的位置。土层薄,下面是碎石岩。适合埋炸药。
他站起身,朝营帐走去。
路上遇见一名传令兵:“长谷川来了,在刀窖等您。”
“告诉他,我要六台新式投石机,十日内完工。”
“是!”
雪斋走进帐篷,拿起笔,在纸上写:“所需材料:高强度绳索二十捆,硬木梁八根,铁轴六副,火药五桶。”
他放下笔,抬头看墙上挂着的地图。从这里到那条山道,骑兵快马一日可达。
他摸了摸腰间双刀。茶屋赠的唐刀冷,自锻的“雪月”温。
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藤堂高虎来了。
“听说你砍人手指了?”他咧嘴一笑,“还挺狠。”
“不够狠。”雪斋说,“得让北条知道,抢粮不是游戏。”
高虎收起笑:“我刚收到消息,北条在川越砦又调了五百人。”
“去哪?”
“往东。”
雪斋笑了。
“正好。”他说,“赶着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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