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斋把空碗放进锅边的木箱里。火堆上的陶罐还在冒热气,剩下半锅糊食。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文书箱,蹲下打开底层,取出纸笔。
他开始写字。笔尖划过纸面,声音很轻。写完一张,他吹干墨迹,交给副官:“抄两份。一份贴棚口,一份找人念给大伙听。”
副官接过纸张,站在粥棚入口展开。那是一张新写的告示,上面写着:凡愿劳作者,每日参与搭棚、运水、劈柴等事,可多得半餐糊食,并优先领取种子与农具。
老僧走过来,主动接过副官手中的告示。他清了清嗓子,对围坐的人群说:“诸位听着,这位大人说了,不白给饭吃。谁肯干活,谁就能多吃一口,还能拿到工具自己开荒。”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有人低头看地,有人抬头望天。一个穿破衣的男人小声说:“有活干总比等死强。”旁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没说话。
佐伯站了出来。他手臂上的烧伤很明显,手指关节粗大。他说:“我以前是铁匠,在村子里打过镰刀锄头。若大人信得过,我可以修农具。”
雪斋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佐伯久作。”
“好。从今天起,你管修理这一块。那边堆着几把坏的,你先挑能用的修起来。”
佐伯点头,走到角落翻捡那些旧工具。一把断柄锄头被他捡起,又摸了摸刃口。他抬头问:“有没有铁片?或者废锅?”
雪斋回头喊:“查一下马车夹层,有没有带备用铁皮。”
士兵跑过去翻找。一会儿拎出一块弯曲的铁板,是路上防备盗匪时用来加固车轴的。佐伯接过去,用手比划了一下,说:“能用。晚上生火,我能敲出三把小铲。”
人群中又有两人站起来。一个是养牛的,说会辨土质;另一个做过河工,懂挖沟引水。雪斋让副官记下名字和专长。
他下令:“三名士兵专职做饭,两人轮流去溪边挑水,四人夜间巡防。青壮男子每晚十人一组守外围,拿木棍就行。重伤的都挪到内侧遮棚,药童每天查看两次。”
他自己在帐篷外铺了草席,没进帐。卫队长劝他进去休息,他说:“他们睡地上,我也一样。”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一份工役名单定了下来。八个人报名搬木料,六人负责切碎干菜混进糊食,四个女人主动洗刷陶碗并晾晒。秩序一点点成形。
有个老头端着碗走到雪斋面前,手抖得厉害。他说:“我种了四十年田,去年村子被烧,儿子死在路上。我没力气搬东西了……还能换饭吗?”
雪斋说:“您帮我们看着火候,别让锅烧干。这也算工。”
老头眼眶红了,点点头,坐在灶边守着陶罐。
中午那一餐,干活的人领到了比早上多一半的糊食。他们排着队,接过碗时不说话,但有人低下了头。
下午,两个孩子偷偷靠近马匹想摸缰绳,被卫兵拦下。雪斋看见了,说:“让他们牵马去溪边喝水。一天两趟,算工役。”
孩子们愣住,随即跑开去找同伴。很快五个少年组成一队,轮流带马饮水。他们脸上有了点精神。
傍晚前,新搭的两个遮雨棚完工了。一根横梁是用两根断矛绑起来撑住的。佐伯带着两个年轻人在火边敲打铁器,火星四溅。一把旧镰刀被重新开刃,架在石头上冷却。
雪斋走过去看。佐伯指着成品说:“再修五把,就够分给第一批开荒的人了。”
“种子呢?”有人问。
雪斋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粒稻种,是他从江户带来的试验品。“先试种一小块地。活一棵,就有一百棵的希望。”
老僧合掌:“善哉。施主此举,是在荒土上种心苗。”
雪斋摇头:“我不是和尚。我只是知道,饿极的人不会想明天的事。给他们一点事做,他们才会相信明天还能吃饭。”
夜幕降临时,火堆重新点燃。守夜队拿着木棍站在外围。婴儿的哭声比昨天多了些。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轻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雪斋坐在火边,手里拿着一张新拟的清单。上面写着已登记的劳力人数、可用工具数量、剩余干粮袋数。他用炭笔划掉几个数字,又补上新的。
副官走来报告:“明早还能开一袋米饼。后天就得想办法补给。”
雪斋点头:“派一个人骑快马先行,送信给伊达政宗。就说行程延后两日,因收容流民百余人,正设法安置。”
“要不要说明原因?”
“写清楚。不是耽搁军情,是在为将来屯田攒人手。他知道轻重。”
副官离开后,佐伯走过来,递给他一把修好的小铲。“这是第一件。虽然丑,但能用。”
雪斋接过,用手掌压了压铲面。铁质不均,边缘也不齐,但它能翻土。
他站起来,走到人群中间,举起这把铲子。“明天开始,谁愿意跟我走一段路,自己开荒活命,就站出来。我会给工具,给种子,给一口饭吃。不逼你们,全凭自愿。”
没人立刻动。
过了几秒,那个养牛的男人站起来。接着是修河工的。然后是白天搬木料的几个人。最后,连灶边的老头也扶着地慢慢起身。
雪斋看着他们,说:“我们一起努力,定能度过难关。”
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些眼睛亮了。
他回到帐篷前,把铲子插在地上。文书箱放在身边,地图仍摊开着,但此刻他没看路线。他在纸上写下新的计划:沿途收购旧农具,优先配发给有耕作经验者;设立工役换粮制;组织技术劳力修复工具。
副官拿着抄好的告示回来,准备贴在粥棚旁。雪斋说:“不用贴了。明天我亲自说一遍。”
他坐在草席上,脱下鞋揉脚。一天没换袜子,脚底起了泡。他撕了块布裹住,抬头看天。
星星出来了。风从山口吹进来,带着凉意。
队伍没有启程。马匹安静地站着,驮具卸了一半。士兵们围在另一堆火旁吃饭,有人低声说话,不像之前那样紧绷。
雪斋喝了一口凉水,把纸笔收进箱子。他躺下时,听见佐伯还在敲打铁器。叮——叮——叮——
最后一声落下时,他的眼睛还睁着。
远处,守夜的人低声问:“换班了吗?”
另一个人回答:“还没。”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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