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的移动缓慢而耗费心力。失去了主要推进手段,他们只能依靠初始的惯性以及偶尔在庞大外壳凸起上微弱的蹬踏来调整方向和维持速度。每一次与那冰冷金属或诡异生物甲壳的接触,都让人神经紧绷,仿佛随时会惊醒这沉睡巨物体内的某些东西。
林薇所指的方向,位于前哨站其中一个较大环形结构的背阴面。这里接收到的恒星光芒更少,阴影浓重,温度也明显更低。外壳上的破损似乎更加严重,巨大的撕裂口如同狰狞的伤疤,边缘扭曲翻卷,暴露出的内部结构更加复杂,金属骨架、缠绕的线缆管道、以及那些令人不安的暗褐色生物组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非自然的、病态的结合。
幽影如同最灵敏的探针,始终游弋在最前方。她的动作轻缓得如同羽毛,借助工程匕首和指尖在凹凸不平的外壳上寻找支点,每一次移动都经过精确计算,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声响。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一道不同寻常的刮痕,一片颜色略有差异的甲壳,一个看似随机排列的金属铆钉图案。
博士跟在后面,努力辨识着那些残存的外部标识。有些是标准的星际通用语维修标记,早已模糊不清;有些则是更加古老的、带有星瞳文明特征的几何符号,含义晦涩。他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这前哨站原本的功能蓝图,但信息过于支离破碎。
疤脸殿后,他的怒火并未平息,只是被强行压抑,转化为一种冰冷的、随时准备爆发的警戒。独眼如同探照灯,不断扫视着周围深邃的黑暗,以及那些如同巨兽毛孔般的通风口和检修通道入口,提防着任何可能从中涌出的威胁。他手中的撬棍不再是简单的工具,而是他愤怒与悲伤的延伸,随时准备挥向任何敢于靠近的东西。
林薇则专注于胸口那微弱的牵引感。它依旧模糊,如同风中残烛,时强时弱,但大致方向始终指向这片阴影区域的深处。她努力回忆着与肖飞意识连接时的状态,试图放大这种感应,但收效甚微。那更像是一种残留在她神经末梢的“印记”,而非可主动操控的力量。
“这里有东西。”幽影清冷的声音通过短距通讯器传来,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众人立刻向她靠拢。幽影正停留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外壳区域前。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块被清理过的装甲板,材质与周围略有不同,颜色更深,表面布满细微的、规则的网格状纹路。在网格中央,有一个不起眼的、手掌大小的凹陷,形状很不规则,边缘光滑,似乎经常被摩擦。
“像是个……手动接触点?”博士凑近观察,用手拂去凹陷处的宇宙尘埃,“没有明显的接口或按钮。”
疤脸不耐烦地用撬棍尖端戳了戳那块区域,发出沉闷的“叩叩”声。“结实的很,不像能打开的样子。”
林薇看着那个凹陷,心中一动。那种微弱的牵引感,在这里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按在了那个凹陷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她有些失望地想要收回手时,异变发生了!
不是来自那个接触点,而是来自她一直关注的、前方不远处一个被生物甲壳半覆盖的破损洞口!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绝非自然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从那个洞口中荡漾出来!伴随着这股波动,洞口边缘那些暗褐色的生物甲壳上,一些原本黯淡的、如同经络般的细微纹路,瞬间亮起了极其短暂的、幽蓝色的微光!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鬼火般醒目!
“能量反应!”博士低呼,终端虽然丢了,但他对能量波动的直觉还在,“很微弱……但很……有序?不像里面那些东西的混乱波动!”
与此同时,林薇感到胸口那微弱的牵引感猛地跳动了一下,明确地指向了那个刚刚闪过幽蓝光芒的洞口!
“是那里!”林薇肯定地说道。
那个洞口直径约两米,边缘参差不齐,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暗褐色生物沉积物,一些粗壮的、类似肌肉纤维的暗红色组织从破口处耷拉出来,微微蠕动,看上去既恶心又危险。它不像正规的通道入口,更像是一处被暴力破开、又被某种生物质重新“修复”和占据的伤口。
“妈的,又要钻这种鬼地方?”疤脸啐了一口,独眼中充满了厌恶和警惕。铁颚被吞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幽影已经飘到了洞口前,小心地用匕首尖端挑起一丝那些蠕动着的暗红色组织。组织韧性极强,被挑开后迅速回弹,并分泌出少量透明的、带着刺鼻氨水味的粘液。
“活性组织。但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幽影冷静地分析,“能量波动源头在内部,距离不确定。”
博士看着那幽深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脸上血色尽失。“我们……我们真的要从这里进去吗?里面可能全是那种……那种东西……”
林薇看着洞口,又看了看身后那片冰冷的、毫无希望的虚空,以及远处那扇吞噬了铁颚的舱门。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们没得选。”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留在外面是等死。这里是唯一有‘信号’的地方。”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而且,这里的能量感觉……和里面那些追我们的东西,不太一样。”
秩序与混乱的直觉区分,在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指南针。
幽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开始用匕首清理洞口边缘那些过于茂盛的生物沉积物和耷拉的组织,动作小心而迅速,尽量避免引起更大的动静。
疤脸沉默了片刻,最终低吼一声:“操!”他上前一步,用撬棍粗暴地将一些较大的、阻塞洞口的生物残骸撬开,为进入清理出空间。“要死卵朝天!老子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
博士看着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反对。他默默地将背上的小鼠重新固定好,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再次踏入未知地狱的心理准备。
洞口被清理出一个勉强可供人弯腰通过的缝隙。里面一片漆黑,那股混合着腐败有机质和微弱臭氧的味道更加浓郁。幽影第一个侧身滑了进去,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片刻后,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安全。但是……你们最好进来看看。”
林薇、疤脸和博士依次钻了进去。
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不知来源的、微弱的幽蓝色磷光在某些生物组织表面闪烁,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他们似乎身处一条狭窄的、非标准的通道内,四周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完全被那种暗褐色的、带有细微脉动感的生物甲壳所覆盖,脚下踩着的也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类似菌毯的物质。空气潮湿、闷热,带着一股甜腻的腥气。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是这生物质的环境本身。
而是在通道前方不远处,墙壁上镶嵌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相对完好的、明显是人工造物的控制台。它的风格与星瞳科技类似,线条流畅,材质非金非玉,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生物膜,但主体结构完好。控制台的屏幕是暗着的,但在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如同水晶般的棱柱体,正在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与“方舟信标-7”散发的光芒,与共鸣石曾经的光芒,如出一辙!
在这片被混乱生物质占据的巢穴深处,竟然存在着一个散发着秩序光芒的星瞳设备!
乳白色的光晕照亮了控制台周围一小片区域,也将附近生物甲壳上那些闪烁的幽蓝磷光压制了下去,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相对“干净”的空间。
希望,如同在污浊泥潭中突然发现的一颗明珠,虽然微小,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华。
他们找到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暂时的避难所。
更可能是一个钥匙,一个了解这“彼岸”前哨站真相,乃至找到生路的……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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