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簌簌作响，落在听风阁的青石板上，像一层薄薄的碎金。我临完最后一笔《关山月》，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竟有些像烽火燎原的态势。这半个月来，前线的战报像雪片般飞入公馆，陆峥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那些沾着油墨的纸上，伴随着“拉锯战”“伤亡惨重”的字眼，让我心口的弦越绷越紧。
“小姐，张副官送来了伤兵名单。”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将一张泛黄的纸递给我。
我接过名单，指尖冰凉。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姓名和伤势，小石头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着“左臂中弹，已送后方医院”。我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攫住——连小石头这样的传令兵都上了前线，战况该是何等惨烈？
“陆帅呢？”我忍不住问，声音发颤。
“张副官说……陆帅亲自率部冲锋，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青禾低下头，“外面还传，说我们的军火接济不上了，怕是……”
她没说完，但我已明白。沈知晏上次炸毁的那列军火列车，恐怕只是开始。他利用情报网暗中破坏陆峥的补给，又将消息透露给敌方军阀，如今三方博弈的棋盘上，陆峥正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傍晚时分，张诚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焦虑。“苏小姐，陆帅有令，让您即刻搬进主楼，那里更安全。”
“为什么？”我站起身，心猛地一沉。
“刚才接到线报，”张诚压低声音，“沈知晏买通了城内的地痞，可能会趁乱闯进来……”
他的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青禾尖叫一声，躲到我身后。张诚立刻拔枪，对卫兵喝道：“保护苏小姐！”
我透过窗缝望去，只见公馆外墙被炸出一个大洞，硝烟弥漫中，几个黑影正翻墙而入。是沈知晏的人！他竟然真的敢在这时候闯进来！
“小姐，快走！”张诚护着我们往后门跑。
混乱中，我听见枪声大作，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青禾不小心摔倒，我回头去扶她，却被一个蒙面人抓住手腕。“苏小姐，跟我们走！”
那声音很熟悉，是沈知晏的手下！我拼命挣扎，却被他攥得更紧。就在这时，一声枪响，蒙面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陆峥的卫兵及时赶到，将我和青禾护在中间。
“苏小姐，得罪了！”卫兵们架着我们冲进主楼，身后的枪声渐渐远去。
主楼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临时避难所，阴冷潮湿。我坐在行军床上，听着上面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心乱如麻。沈知晏这是要鱼死网破，他不仅要破坏陆峥的战局，还要趁乱把我抢走。
“小姐，喝口水吧。”青禾递过水杯，手还在发抖。
我接过水杯，却没心思喝。脑子里反复想着沈知晏的信，他描绘的自由和巴黎的落叶，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他所谓的“救我”，不过是想把我从一个牢笼拖进另一个战场，成为他对付陆峥的筹码。
后半夜，张诚送来了前线的最新战报。“陆帅在黑石岭遇伏，虽然突围了，但损失惨重，现在退守鹰嘴崖，急需补给……”他欲言又止，“而且，我们截获了沈知晏发给敌方的密电，他把鹰嘴崖的布防图都送过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鹰嘴崖是陆峥最后的防线，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沈知晏为了赢，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他怎么能这样……”我喃喃自语，指尖掐进掌心。
张诚叹了口气：“沈知晏这人，为了目的可以不顾一切。苏小姐，您当初没跟他走，是对的。”
我看着战报上“鹰嘴崖”三个字，仿佛能看到陆峥在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的模样。那个笨拙学画、送我桂花糖藕的男人，此刻正身处险境，而这危险，很大一部分是因我而起。
“张副官，”我突然开口，“有没有办法给陆帅送个信？”
张诚愣住了：“送什么信？”
“告诉他，”我深吸一口气，“沈知晏知道鹰嘴崖的布防，让他务必小心！”
张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敬佩：“苏小姐，您……”
“别问了，”我打断他，“快想想办法，这关系到 thousands of lives。”
张诚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地下室里只剩下我和青禾，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绝望。我知道，我这一举动意味着彻底站在了沈知晏的对立面，也意味着，我对陆峥的担忧，已经超过了对自由的渴望。
第二天清晨，张诚带来了好消息：“信送出去了，是派最机灵的斥候冒死突围的。”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沈知晏那边也有动作，他放出消息，说只要陆帅交出您，就停止一切行动。”
我冷笑一声。沈知晏果然把我当成了最后的筹码。
接下来的两天，前线音讯全无，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我在地下室里坐立不安，不停地临帖，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写不出来。陆峥是否收到了信？他有没有避开沈知晏的陷阱？
第三天夜里，张诚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苏小姐！陆帅赢了！他不仅守住了鹰嘴崖，还反包围了敌军，沈知晏的密电被他将计就计，现在正在追击残敌！”
我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真的？陆帅他……没事吧？”
“陆帅只是轻伤，已经往回赶了！”张诚激动地说，“他还说，这次能反败为胜，全靠那封提醒布防的信！”
我瘫坐在床上，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他没事，他真的没事。
青禾也哭了起来：“太好了小姐，陆帅没事！”
我擦去眼泪，心里百感交集。我担心陆峥的安危，是因为他是我的“保护伞”，还是因为……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强掳我的军阀动了心？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身硝烟，脸上带着血迹，却眼神明亮——是陆峥。
他看到我，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清沅，”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后怕，“幸好你没事。”
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却没有挣扎。他身上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陆峥，”我轻声问，“你受伤了吗？”
他松开我，指着手臂上的绷带：“小伤，不碍事。”他看着我，眼神复杂，“谢谢你的信。”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想你死。”
陆峥笑了，那笑容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不会死，”他说，“我还要带你去看江南的玉兰呢。”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在这场三方博弈中，我或许已经做出了选择。沈知晏的温柔陷阱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而陆峥的铁血守护，却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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