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舜涓握着手机,在寂静得可怕的客厅里站立了许久。
那句“我们可以谈一谈”说出口的瞬间,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也斩断了她与过去二十年生活之间那最后一根摇摇欲断的丝线。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挣扎,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空。
她知道这个“谈一谈”,绝不仅仅是谈话! 它意味着一种选择,一种背叛的最终确认,一种人生的彻底转向。
她将要抛弃“汪太太”这个戴了二十年的身份,抛弃这个充满痛苦却也承载了她半生回忆的家,走向楚暮云,走向那个她亏欠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被舆论和道德所指责的未来。
接下来的两天,汪展鹏出差在外,家里空荡荡的,只有李嫂小心翼翼的身影。
舜涓利用这段时间,开始默默地、如同执行某种仪式般,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没有动那些属于汪家的、或者与汪展鹏共同购置的物品,只收拾了一些自己的私人衣物、首饰,以及一些年代久远、带着她个人印记的小物件。
每拿起一件,都仿佛在触摸一段逝去的时光,心头百味杂陈。
她特意去银行,从自己名下一个独立的、汪展鹏并不十分清楚的账户里,取出了一笔不小的现金。
这笔钱,是她早年一些投资收益和娘家偶尔给她的贴息,她一直留着,从未动用。
如今,这成了她维系最后一点尊严和未知生活的底气。
在整理绿萍房间时,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
抚摸着女儿曾经获奖的舞鞋、挂在墙上的演出照片,那上面绿萍笑靥如花,身姿轻盈,仿佛随时会从照片中跃出,翩翩起舞。
而如今……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几乎将她撕裂。
她留了一封长长的信,塞在绿萍的枕头底下,信中写满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愧疚、无奈和深深的、永不改变的爱。
她知道自己无法面对面向女儿解释这一切,那对绿萍来说太过残忍。
至于紫菱……她拨通了越洋电话,但接电话的往往是费云帆,或者是在他示意下匆匆说几句“一切都好”便挂断的紫菱。
距离和费云帆无形的掌控,让母女间的沟通变得异常困难。
舜涓只能在电话这头,听着女儿变得有些陌生、带着距离感的声音,默默垂泪,最后也只化作几句苍白无力的叮嘱和“照顾好自己”。
与楚暮云的“谈判”,是在他公寓里进行的,这一次,楚晨依然不在家。
楚暮云显然精心准备过,房间里摆放着新鲜的百合,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试图营造一种温馨的氛围。
但舜涓的心如同坚冰,无法被这点刻意的温暖融化。
她开门见山,脸色苍白却异常冷静:“暮云,我决定离开汪家。”
楚暮云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和胜利的光芒,他上前一步想拥抱她,却被舜涓抬手阻止了。
“但是,”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爱意,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清醒和谈条件的疏离,“我有几个条件。”
楚暮云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商人的沉稳:“你说。”
“第一,我和你的关系,暂时不能公开。尤其是对绿萍和紫菱,必须循序渐进,在她们能够接受之前,不能受到任何刺激。这一点,你必须答应我,并且做到。”这是她最核心的担忧,也是她最后的底线。
楚暮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理解。我可以等。”
“第二,”舜涓深吸一口气,“关于……晨晨。我可以试着去接近他,关心他,但我需要时间。我不能突然以母亲的身份出现,那会吓到他。而且,在他成年之前,或者在他自己能够理解并接受之前,我不会强迫他认我。”提到儿子,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自然,”楚暮云语气柔和下来,“我会帮你,我们一起慢慢来。”
“第三,”舜涓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离开汪家,是因为那个家已经让我无法呼吸,是因为汪展鹏……但我们之间,暮云,我们需要重新开始。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我需要独立的空间和尊重,而不是成为你的附庸。经济上,我有自己的能力,不希望完全依赖你。”
她展示了自己的决绝和独立,这让楚暮云有些意外,他欣赏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好,都依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谈判”出乎意料地顺利,楚暮云几乎答应了她的所有要求,表现得像一个宽容而深情的等待者。
但舜涓知道,这平静之下,是他蛰伏多年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的掌控感,她不再天真地以为这只是纯粹的爱情,这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与妥协。
汪展鹏出差回来的前一天晚上,舜涓将一封早已写好的、措辞冷静克制的离婚协议草稿,放在了他书房的书桌上。
她没有选择当面递交,害怕那可能引发的、最后的、丑陋的争吵,也害怕自己会在那一刻心软崩溃。
信很短,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两人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的现状,以及她决定结束这一切的决定。
她表示愿意放弃大部分婚内财产,只带走自己的私人物品和那笔独立存款,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能偶尔探望绿萍,如果绿萍还愿意见她的话。
做完这一切,她提着那个早已收拾好的、并不算大的行李箱,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客厅的水晶吊灯依然璀璨,却照不亮她心中的晦暗。
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都曾留下过一家四口的痕迹,那些温暖的、争吵的、平淡的日常,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碎片,切割着她的记忆。
没有留恋,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解脱。
她走出汪家大宅,没有回头,夜色深沉,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楚暮云的车就等在街角,如同一个耐心的、终于等到猎物的猎人。
他下车,接过她的行李箱,为她打开车门,动作流畅而自然。
车子缓缓驶离,将汪家大宅远远地抛在身后,也仿佛将她前半生的荣辱、爱恨、责任与痛苦,都一并抛弃。
坐在副驾驶座上,舜涓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中没有奔向新生的喜悦,只有一片荒芜。
她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却又主动跳入了另一个或许更加复杂的、以爱为名的囚笼。
未来会怎样?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汪舜涓,她只是舜涓,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走向未知未来的、罪孽深重的女人。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为了逝去的婚姻,而是为了那再也回不去的、曾经拥有过的、属于“家”的幻影。
路,已经选了,再难,也只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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