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游牧营,循着渐暖的风向东而行,三月后,一片被桑林环绕的村落出现在盆地中。
白墙黑瓦的农舍掩映在翠绿的桑叶间,蚕室的窗户透着朦胧的光,几位老妪坐在桑树下分拣桑叶,
叶片在竹篮里堆叠出鲜嫩的绿,空气中浮动着桑叶的清苦与蚕宝宝的微腥——这里便是以手工丝绸闻名的“桑蚕村”。
村口的老蚕坊前,坐着位正在筛选蚕种的老妪,姓桑,大家都叫她桑阿婆。
她的手指被桑叶的汁液染成淡绿,却灵活地用竹筷夹起细小的蚕卵,将饱满的黑色卵粒挑进陶盆,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
见众人走近,她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蚕沙的碎屑:
“这蚕种要选‘头蚕’,冬天藏在桑皮下过冬,开春孵出的蚕宝宝才壮实,吐出的丝又长又韧,现在的杂交蚕种看着能吃,却没这股子灵气。”
艾琳娜望着蚕室里的蚕匾,密密麻麻的蚕宝宝正趴在桑叶上啃食,发出“沙沙”的轻响,忍不住问:“阿婆,这里的养蚕缫丝手艺传了很久吧?”
“一千五百年喽,”桑阿婆指着村后的古桑,“从三国时就有我们桑家种桑养蚕,那时织出的‘云锦’,
皇帝都用来做龙袍,现在博物馆里藏着的,一尺绸能抵十亩地。
我年轻时跟着阿妈学养蚕,光练采桑叶就练了两年,阿妈说蚕是天虫,要顺着它的性子喂,才能让丝里藏着日月的精华。”
她叹了口气,从蚕坊角落的木箱里取出几卷泛黄的蚕谱,上面用毛笔记录着养蚕的时辰、缫丝的火候,标注着“春蚕需喂晨露叶”“秋蚕要控室温”。
小托姆拿起一卷蚕谱,宣纸已经泛着桑汁的黄,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还画着简单的蚕具图,
标注着“蚕匾需竹篾编”“缫丝锅要铜制”。“这些是养蚕缫丝的秘诀吗?”
“是‘蚕经’,”桑阿婆的儿媳桑月提着一篮新采的桑叶走来,裙摆沾着桑枝的碎末,
“我婆婆记的,哪片桑林的叶子适合幼蚕,哪季的蚕茧适合缫细丝,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煮茧的水温,”她指着蚕谱上的批注,“是祖辈们守着铜锅试出来的,太热会煮烂丝胶,太凉会抽不出丝头,要像看茶汤的颜色一样,恰到好处。”
她指着最旧的一本,纸页边缘已经脆化,“这是清朝时的,上面还记着蝗灾年怎么救蚕,说要把蚕宝宝移到室内,用嫩桑枝熬水喂,才能保住蚕种。”
沿着石板路往村里走,能看到不少荒废的蚕室,门窗朽坏,里面的蚕匾积着厚厚的灰,只有几间仍在使用的蚕坊里,还飘着桑叶的清香,老人们正用筛子过滤蚕沙,动作麻利而熟练。
“那间是‘祖坊’,”桑阿婆指着村中心的老蚕室,“村里的老人们轮流照看,说不能让嫘祖传下的手艺断了。
我小时候,全村人都围着蚕转,采桑时唱采桑歌,缫丝时比快手,晚上就在蚕坊里听老人讲蚕神的故事,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卖化纤布了,村里静得能听见蚕茧落地的声响。”
蚕坊旁的晾丝架还立在院中,银丝般的生丝在竹竿上垂成细线,墙角的缫丝锅擦得锃亮,铜壁上映出桑林的影子。
“这生丝要在阴凉处晾,”桑阿婆拿起一缕丝,对着光看丝的粗细,“阳光太烈会脆,阴湿会发霉,机器烘干的丝看着匀,却没这股子柔劲。
去年有人想把晾丝架改成烘干机,被老人们拦下来了,说这是村里的根,不能动。”
正说着,村外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拿着放大镜检查丝绸,嘴里念叨着“纤度”“匀度”。
“是来收丝绸的布商,”桑月的脸色沉了沉,“他们说手工缫的丝粗细不均,要我们用机器抽丝,还说要往丝里掺化纤,说这样更挺括。
我们说这丝要靠蚕宝宝吐、人手工抽,才能藏着自然的呼吸,他们还笑我们‘守着桑树林喝西北风’。”
傍晚时分,夕阳为桑林镀上一层金红,桑阿婆突然起身:“该摘茧了。”
众人跟着她走进“祖坊”,只见蚕匾里的蚕宝宝已经结成雪白的茧,像缀在枝上的棉桃。
“这头茬茧要留种,”桑阿婆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个茧,对着光看里面的蛹,“要选椭圆形、分量沉的,才能孵出好蚕蛾。
老辈人说,蚕结茧是为了重生,我们摘茧要心怀敬畏,就像做人,要懂得尊重生命,才能活得安宁。”
小托姆突然发现,某些丝绸的边角绣着奇怪的花纹,有的像桑叶,有的像蚕茧。“这些是装饰吗?”
“是‘丝语’,”桑阿婆拿起一块绣着缠枝纹的丝绸,“老辈人传下来的,每种花纹都有说法,桑叶代表丰足,蚕茧代表新生,都是织在丝里的祝福。你看这个回纹边,”
她指着一块锦缎,“是说日子要像丝线一样,连绵不断,生生不息,都是一辈辈人绣在绸上的念想。”
夜里,蚕室的灯亮着,桑阿婆在灯下教桑月缫丝,铜锅里的水冒着热气,蚕茧在水中轻轻翻滚,她用竹筷挑起丝头,缠绕在纺车的锭子上,丝线随着纺车的转动渐渐拉长。
“这缫丝要‘一气呵成’,”桑阿婆眼神专注,“丝头断了要重新找,就像过日子,不能半途而废。”
她望着窗外的桑林,“机器缫的丝快,可它抽不出‘丝语’,那些花纹只是印上去的,没有魂。”
桑月突然说:“我打算把城里的服装店关了,回来养蚕缫丝。”
桑阿婆愣了愣,随即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蚕茧:“好,好,回来就好,这蚕宝宝总要有人疼它。”
接下来的几日,村里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整理“蚕经”做档案,有的在蚕坊前演示缫丝,
桑阿婆则带着桑月教孩子们采桑、喂蚕,说就算化纤绸再多,这手工丝绸的手艺也不能丢,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用桑叶织出云霞的。
当丝绸研究所的专家赶来考察时,整个桑蚕村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蚕经”上的记载,抚摸着那些带着“丝语”的老丝绸,连连赞叹:“这是中国丝绸文化的活化石啊,比任何现代面料都珍贵!”
离开桑蚕村时,桑阿婆送给他们每人一块素色丝绸,上面用金线绣着小小的桑叶,丝质轻柔,带着桑叶的清香。
“这绸要做件贴身的衣裳,”她把丝绸叠好,指尖还沾着蚕茧的黏液,
“人的体温能养它,日子久了会越来越软,就像这桑叶,要慢慢长,才能喂出好蚕。桑可以种,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千年耐心织出的光阴。”
走在盆地的小路上,身后的桑蚕村渐渐隐入暮色,蚕宝宝啃食桑叶的“沙沙”声仿佛还在桑林间回响。
小托姆捧着丝绸,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北方的山地,那里隐约有座石窑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个‘石雕峪’,石匠们用山里的青石雕刻器物,石纹里藏着山水的灵气,只是现在,机器雕刻多了,手工石雕卖不出去,錾子都快锈了……”
桑叶的清苦还在鼻尖萦绕,艾琳娜知道,无论是轻柔的丝绸,还是泛黄的蚕经,那些藏在丝缕里的智慧,从不是对生灵的索取,
而是与自然的共生——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片桑林,愿意传承养蚕缫丝的匠心,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根丝线、
每一个针脚,就总能在时光的编织里,织出生活的华彩,也让那份流淌在丝纹里的温润,永远滋养着每个与丝绸相伴的日子。
离开桑蚕村,循着坚硬的山石向北跋涉,三月后,一片被青石覆盖的山谷出现在群峰之间。
石窑依山而凿,像嵌在岩壁上的蜂巢,凿石的“叮当”声与山风的呼啸交织,
几位老石匠坐在石台前,正用錾子敲打青石板,石屑飞溅如碎玉,空气中浮动着石粉的清冽与桐油的醇厚——这里便是以手工石雕闻名的“石雕峪”。
峪口的老石坊前,坐着位正在打磨石狮的老汉,姓石,大家都叫他石老爹。
他的手掌被錾子震出厚厚的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却灵活地用磨石擦拭石狮的鬃毛,石纹在他掌心渐渐显露出温润的光泽,仿佛有了生命。
见众人走近,他停下手中的活计,石屑在他肩头积成薄薄一层:
“这青石要选‘万年岩’,经得住风霜雨雪,雕出的东西能传三代,现在的大理石看着光鲜,却不经冻,十年就裂了缝。”
艾琳娜抚摸着石坊外的石桌,桌面的石纹如山水般蜿蜒,角落处刻着细小的云纹,摸上去光滑如玉,忍不住问:
“老爹,这里的石雕手艺传了很久吧?”
“一千三百年喽,”石老爹指着峪深处的悬崖,
“从唐朝就有石匠在这里凿石,那时候雕出的‘石佛龛’,被皇家用去镇陵,现在还能在博物馆里看到。
我年轻时跟着师父学石雕,光练握錾子就练了三年,师父说石头是有骨的,要顺着它的纹路凿,才能让石头说出心里话。”
他叹了口气,从石坊角落的石匣里取出几卷泛黄的石谱,上面用朱砂勾勒着石雕的样式、凿法,标注着“龙纹需顺石筋走”“碑刻宜选平纹石”。
小托姆拿起一卷石谱,牛皮纸已经被石粉浸得发硬,上面的线条刚劲如铁,还画着简单的工具图,
标注着“尖錾用于开纹”“平錾用于修面”。“这些是石雕的秘诀吗?”
“是‘石经’,”石老爹的儿子石凿扛着一块青石走来,石屑沾满他的粗布衣裳,
“我爷爷记的,哪类青石适合雕佛像,哪片岩层的石头适合刻碑,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这凿击的力道,”
他指着石谱上的批注,“是祖辈们摸着石头脾气试出来的,重了石崩,轻了纹浅,要像给石头把脉一样,恰到好处。”
他指着最旧的一本,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发黑,“这是明朝时的,上面还记着大旱年怎么采石,说要选阴坡的石头,含水分多不易裂。”
沿着石阶往峪里走,能看到不少废弃的石窑,窑口堆着半截的石像,地上散落着断损的錾子,只有几处仍在开工的石坊里,还回荡着凿石的声响,老石匠们正用墨斗在石板上弹线,准备勾勒新的纹样。
“那孔是‘祖窑’,”石老爹指着悬崖中段的石窑,“峪里的老人们轮流守着,说不能让鲁班传下的手艺断了。我小时候,整个山谷都是凿石声、号子声,
新石雕成了要请风水先生看方位,逢年过节要给工具上油,晚上就在石窑里听老人讲石头成精的故事,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开石材厂了,峪里静得能听见石屑落地的声响。”
石坊旁的石料堆还码着各式青石,有的带着天然的云纹,有的嵌着细小的石英,墙角的桐油桶里泡着錾子,油面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錾子要天天用桐油泡,”石老爹拿起一把尖錾,刃口闪着寒光,
“能防生锈,还能让钢口更韧,机器雕刻的钻头看着锋利,却琢不出石头的魂。去年有人想把祖窑改成切割机房,被老人们拦下来了,说这是峪里的根,不能动。”
正说着,山下来了几个穿工装的人,拿着扫描仪在石雕上扫来扫去,嘴里念叨着“3d建模”“批量复制”。
“是来订石雕的商人,”石凿的脸色沉了沉,“他们说手工雕的不规整,要我们用机器按图雕刻,还说要往石缝里灌水泥,说这样不易坏。
我们说这石头的疤是筋骨、纹是血脉,不能遮不能补,他们还笑我们‘守着老石头喝西北风’。”
傍晚时分,夕阳为青石镀上一层金红,石老爹突然起身:“该开‘云纹碑’的料了。”
众人跟着他走进“祖窑”,只见他用墨斗在一块大青石上弹出纵横的线,又用尖錾沿着线轻轻敲打,石面渐渐浮现出淡淡的云纹轮廓。
“这叫‘顺纹开’,”石老爹解释,“要顺着石头天然的纹理走,雕出的云才像真的在飘。
老辈人说,石头记着山的年龄,你尊重它,它就给你显灵,就像做人,要懂顺应天性,才能立得住。”
小托姆突然发现,某些石雕的底座刻着奇怪的符号,有的像山,有的像水。“这些是标记吗?”
“是‘石符’,”石老爹指着一尊石狮子的底座,
“老辈人传下来的,每种符号都有说法,山纹代表稳重,水纹代表灵动,都是刻在石头里的祝福。你看这个回纹边,”
他指着一块石碑的边缘,“是说日子要像石头一样,经得起打磨,才能长久,都是一辈辈人凿在石上的念想。”
夜里,石窑的油灯亮着,石老爹在灯下教石凿雕“如意纹”,錾子在青石上跳跃,火星溅在两人的衣角上。
“这纹路要‘留三分石气’,”石老爹眯着眼观察石面,“太规整就成了死纹,就像过日子,要有点自然的缺憾才真实。”
他望着窗外的山影,“机器雕的快,可它雕不出‘石符’,那些纹样只是印上去的,没有骨。”
石凿突然说:“我打算把城里的石材店关了,回来学石雕。”
石老爹愣了愣,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平錾:“好,好,回来就好,这石头总要有人懂它。”
接下来的几日,峪里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整理“石经”做档案,有的在石坊前演示凿石,石老爹则带着石凿教孩子们辨石纹、
握錾子,说就算机器雕刻再多,这手工石雕的手艺也不能丢,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让石头说话的。
当文物修复专家赶来考察时,整个石雕峪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石经”上的记载,摸着那些带着“石符”的老石雕,连连赞叹:“这是中国石雕艺术的活化石啊,比任何机器制品都珍贵!”
离开石雕峪时,石老爹送给他们每人一块石雕镇纸,上面刻着简单的山纹,石质坚硬,带着冰凉的触感。
“这镇纸要压在书上,”他把镇纸递过来,石面还留着打磨的痕迹,
“能让人沉下心,就像这石头,要慢慢凿,才能显出真模样。山可以开,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千年力道凿出的风骨。”
走在下山的路上,身后的石雕峪渐渐隐入暮色,錾子敲打石头的“叮当”声仿佛还在山谷间回响。
小托姆捧着镇纸,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东方的平原,那里隐约有座染坊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个‘蓝染村’,村民们用板蓝根的叶子染布,染出的蓝布带着草木的呼吸,越洗越鲜亮,只是现在,化学染料多了,土布染坊少了,染缸都快干了……”
石粉的清冽还在鼻尖萦绕,艾琳娜知道,无论是厚重的石雕,还是泛黄的石经,那些藏在石纹里的智慧,从不是对大山的掠夺,
而是与自然的对话——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片山谷,愿意传承石雕的匠心,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道凿痕、
每一处纹样,就总能在坚硬的石头里,雕出生活的风骨,也让那份流淌在石纹里的坚韧,永远支撑着每个与山石相伴的日子。
喜欢无限流之中式副本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无限流之中式副本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