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承宇将笔掷于案上,那“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敲碎了满室的寂静。
他揉着眉心,声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广平,寡人的儿子……如今,只剩下四个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分量。
“四个,个个文武双全,是人中龙凤。”
“可偏偏是这老六和老九……”
他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眼神变得复杂。
“心思最深,也最让寡人看不懂。”
“这本册子,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像一块烫手的烙铁,谁都想抓住,又怕被灼伤。”
他长叹一声,将册子合上,发出沉闷的合页声。
“他们既要江山,又要美名;想做阴私之事,又怕落了口实;甚至……还想借月儿那双干净的手,去沾染他们兄弟的血。”
“好一招一石二鸟,好一招借刀杀人。”
皓承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可惜,他们都忘了,寡人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他的思绪飘远了,声音也低沉下去:
“月儿……他性子纯良,像极了他的母后。”
“可皇后的死……寡人总觉得,那背后藏着一双看不见的手。”
“这么多年,寡人布下天罗地网,却连一根丝线都未曾揪出。”
皓承宇长长一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终究是寡人的儿子……”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原本的无奈化为一抹冷冽的兴致:
“罢了!”
“暂且由他们去。”
“寡人倒要看看,这两个逆子,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
话音未落,他已扬声喝道:
“影子!”
“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殿内,无声无息地单膝跪地,只余一个沉稳的“在”字。
皓承宇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盯着老六和老九,他们的一举一动,寡人都要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
“另外,将暗影卫调一半过去,护住老十一。”
“他若少了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遵命。”
黑影领命,身形一晃,便如一滴墨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内,只余下皓承宇深沉的目光,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步云斋书房,烛影摇红。
檀香将尽,余烬在铜炉中明灭不定,一如皓思离此刻的心绪。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在空旷的书房内负手踱步。
每一步都踏在寂静的刀刃上,焦躁如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的他的四肢。
倏然,一股阴冷的气息破窗而入,仿佛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晕染开来。
烛火猛地一跳,一个黑影已悄无声息地跪伏于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九王子。”
皓思离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锁住那蒙面人,声音里淬着冰:
“飞云庄的人呢?”
蒙面人拱手道:
“九王子,庄主命在下传话:十一王子身边有高人护持,锋芒正盛。”
“我庄……暂避其锋。”
“暂避?”
皓思离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我白花花的银子,喂了你们一群废物,现在跟我说‘暂避’?”
“飞云庄是当本王的钱,是能随意糊弄的铜臭味吗?”
“九王子慎言!”
蒙面人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飞云庄言出必践,从不食言!”
“庄主必定寻觅良机,取十一王子项上人头。”
“在此之前,还请九王子按捺,否则,庄主有言,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那黑影如一缕青烟,倒掠而出,消失在沉沉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皓思离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抓起案上的一只天青釉笔洗,狠狠掼在地上!
“砰——!”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响,如同一声惊雷。
上好的瓷器四分五裂,碎片溅了一地。
他盯着满地狼藉,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却渐渐沉淀为一丝冰冷的疑惑。
那本足以让老六万劫不复的小册子,早已送到老十一桌上,为何宫中却风平浪静,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地上的碎瓷片,依旧冰冷地反射着烛光。
皓思离的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更深的迷雾。
他盯着虚空,仿佛要看穿那无形的阻碍,沉声唤道:
“星风。”
“殿下。”
一道黑影应声而入,身形如鬼魅,悄然跪地,头颅深垂。
皓思离没有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小册子,你确定万无一失?”
星风的声音平稳而笃定:
“回殿下,属下不仅已将册子置于十一王子书案,更亲眼目睹其贴身侍卫洪柱,身着夜行衣,潜入御书房,将册子亲手放到了龙案之上。”
“御书房?”
皓思离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他为何不自己呈给父王?”
“以他的性子,这不像……”
星风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吐出关键:
“殿下,十一王子……并未亲眼见到那本册子。”
“什么?!”
皓思离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洪柱先发现了册子,他……自作主张,带走了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皓思离呆立当场,脑中飞速运转。
一个侍卫?
区区一个侍卫,竟敢截留如此重要的东西?
这背后是愚蠢,还是……更大的阴谋?
他缓缓踱步到星风面前,俯视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一个侍卫,也敢自作主张……这洪柱,很有意思。”
他冷冷下令:
“去,把他的一切,都给本王挖出来。”
“我要知道,他究竟是谁的人。”
“遵命。”
星风叩首,身形一晃,便如一滴墨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书房内,只剩下皓思离一人。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棋盘上,似乎出现了一枚意料之外的棋子。
是麻烦,还是……机会?
烛火在皓思离深邃的眼眸中,投下两簇跳动的火苗。
星风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脑中一扇紧锁的门。
逻辑的链条在他脑海中飞速串联:
册子在龙案上,父王每日必批阅奏章,不可能看不到。
既然看到了,为何无动于衷?
皓思离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为他的思绪打着节拍。
那本册子,字字如刀,详细记录了老六与工部侍郎等人私下密会的时间、地点,甚至……他们联手吞没河工款项的罪证。
这并非空穴来风的构陷,而是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子万劫不复的铁证。
父王不动,原因无外乎三种。
其一,父王根本不信。
但这绝无可能,册子上记录的细节,甚至连皓思离自己都叹为观止,足以乱真。
其二,父王信了,但他在隐忍,在等待一个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
这是父王一贯的帝王心术,如同一头蛰伏的猛虎,在猎物最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
其三……
皓思离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父王信了,但他……并不在乎。
或者说,老六的价值,暂时还大于他犯下的罪。
或许,老六只是父王手中用来平衡朝局的一枚棋子,一枚即便有些许污点,也暂时不能丢弃的棋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皓思离,自以为手握利刃,却可能只是搅动了帝王棋局的一阵风。
而真正的棋手,自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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