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里。
他走在空旷而漫长的登机通道中。
顶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显得愈发孤寂。
他没有回头望向这座留下他所有爱恨情仇的城市，一次也没有。
凌澈的步伐稳定而决绝。
一步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通道尽头那象征着未知与远方的、白茫茫的光亮入口。
然后，他的身影彻底被那光芒吞噬，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一次出行，并非散心，并非休养。
而是一条精心计划的、指向生命终点的、永不回返的旅程。
两日后。
一则来自禹城警方的官方通告。
如同一道撕裂春日晴空的霹雳，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寒意，重重砸在了刚刚从庞德事件巨大震荡中缓过一丝气息的网络世界：
【警情通报】：
日前，我市勐仑大桥发生一起溺亡事件。
经查，死者凌某（男，26岁，籍贯海城），系知名演员。
现场勘查、法医检验及调取周边监控证实，凌某于12月30日夜间独自从勐仑大桥中段跃下，溺水身亡。
据其体内检出特定药物残留成分及现场发现的亲笔遗书内容。
初步判断其因长期遭受非法药物侵害导致身心严重受损，继而产生轻生念头。
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
“长期遭受非法药物侵害”、“身心严重受损”、“轻生念头”、“溺亡”……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锤，带着血肉模糊的残酷，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带来阵阵窒息般的钝痛。
刚刚勉强平息不久的网络舆论。
再次彻底崩塌，陷入巨大的悲恸与茫然。
#凌澈去世# #凌澈 溺亡# #勐仑大桥# 等词条后面，瞬间跟上了血红色的“爆”字。
如同网络世界为他献上的、泣血的挽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信！前两天还好好的啊！】
【为什么啊！坏人不是已经伏法了吗？！为什么还是留不住他！】
【‘长期药物侵害’…是庞德那群人渣！他们死了也不放过他吗？！】
【所以他退圈声明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事已毕，幕将落’……他早就计划好了离开。】
【我们还在傻傻地等他回来，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回来，他从决定站出来指证的那一刻，就没想过给自己留活路。】
【哥哥走的时候，该有多冷，多绝望啊……】
悲伤、愤怒、不解、痛苦、绝望……
各种各样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海啸，再次淹没了所有的社交平台。
这一次，却再也没有那个曾以单薄身躯对抗黑暗的当事人，能给出任何回应了。
所有的呐喊，都失去了回音。
在无尽的哀悼与混乱中。
凌澈的一位跟随他多年、极为资深的粉丝站站长，默默地将自己的微博头像换成了一片漫天飞雪的、没有任何色彩的、灰白死寂的景象。
她没有发表任何长篇大论的悼文，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只是异常平静地、一条一条地，发布了数张经过模糊处理个人信息的聊天记录截图。
那是凌澈登上那架飞往禹城的死亡航班前，与她最后的、不为人知的对话。
凌澈：“我走了。去禹城看看。”
IcE：“澈澈，去散散心吗？也好，那边四季如春，很适合休养。我们等你调整好状态回来。”
凌澈：“嗯，四季如春，真好。那是我师哥出生的地方。他说过，那里的阳光，就算是在冬天，也是暖的。”
凌澈：“帮我跟大家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IcE：“为什么说对不起？你什么都没做错啊！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凌澈：“回不去了。能走到这里，看到结局，看到他们罪有应得，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而且，我很开心看见这样的结局。”
凌澈：“这一生的终点，能与师哥葬在同一片水土之下，于我而言，已是圆满。不负他当年护我之心，也不负我挣扎到现在了。”
凌澈：“谢谢你们，喜欢我这么多年。若不能事事如愿，惟愿你们未来一切平安。”
凌澈：“再见。”
在这条简短的、冰冷的“再见”之后。
无论这位粉丝再发送多少条焦急的、挽留的、关切的讯息，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直到一个红色感叹号以及空白头像的出现。
她后来才痛彻心扉地意识到，就在发出那条“再见”之后。
凌澈的社交账号已经被他本人毫不犹豫地、彻底注销了。
那不是暂时性的离开或停更，那是他亲手、决绝地斩断了与这个带给他无尽痛苦也曾有过微弱温暖的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
是彻底的、不留任何余地和念想的、终极告别。
这几张截图无声地解释了一切，也残酷地带走了一切幻想。
所有看到这些截图的人，都在瞬间陷入了失语的沉默。
先前所有汹涌的愤怒、不解和疑问。
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无边无际的、深沉的悲伤和巨大的无力感所取代。
原来，凌澈早已在黑暗中独自做好了决定。
他亲手推动了正义的降临，却也在这个过程中，燃尽了自己最后的光和热。
庞德集团的药物侵害与控制，早已从内部将他蛀空，支撑他那具破败身躯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复仇，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如今，大仇得报，尘埃落定。
他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挣脱这具早已千疮百孔、承载了太多痛苦的皮囊，去追寻那个他惦念了一生、也自觉辜负了一生的少年。
那漫天飞雪的灰色头像，如同一座无声的、冰冷的墓碑。
如同曾经的那些黑色的头像一样，矗立在无数人的关注列表里，成为了心中永恒的痛点和纪念。
它沉默地、却又震耳欲聋地，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痛、反抗与牺牲、正义与代价的故事的……彻底终结。
*
林砚秋是在事情已经发酵了大半天、各种消息已经铺天盖地时才看到的。
他正跟着谢沉舟，准备前往徐瑾年的实验室，查看疫情抑制剂的最新研究进度。
车内气氛原本带着战后重建特有的、忙碌而有序的平静，直到他习惯性地随手点开了光脑上那条被无数人转发、后面跟着刺目血红“爆”字的新闻推送。
林砚秋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那则冰冷的官方通告和粉丝公布的最后聊天记录上，手指悬在光屏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车厢内原本流淌着的低缓音乐，此刻仿佛也失去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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