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文华殿的门再次被不紧不慢地推开。
陈兴探进头,看见朱祁镇正襟危坐,面前摊着《大学》,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窗外,显然是在等他。
“姑太爷!”小皇帝一见他,立刻丢了书本跳起来,“今天我们去哪儿?”
陈兴今日没带零食,神色也比昨日略严肃些。他走过来,又习惯性地揉了揉朱祁镇的脑袋:
“昨天看了街市繁华,今天带你去看看别的。换衣服,穿旧些的,最好蹭脏了也不心疼那种。”
陈怀安早已候在一旁,手里捧着两套半旧的棉布衣裳,连他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衣。
朱祁镇虽疑惑,却乖乖照做。不多时,三位“布衣”便出现在了京城西南隅的一处偏僻坊巷。
这里与昨日的西市天差地别,房屋低矮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污水沟的气味。
墙角下,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人,眼神麻木。
朱祁镇从未见过这等景象,下意识地往陈兴身边靠了靠,小手抓住了陈兴的衣角:
“姑太爷,他们……是乞丐吗?京城里……也有乞丐?”
“天子脚下,也不是人人都能吃上饱饭。”陈兴的声音很平静,他指着其中一个断了腿的老者,
“你看他,或许是伤退了的老军。再看那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怕是失了丈夫,无处可去。”
陈怀安低声补充,语气沉重:“陛下,京城尚且如此,若遇灾年,外地州府流离失所者更众。”
陈兴没再多说,只从怀里摸出几个早准备好的炊饼,递给朱祁镇:“去,给他们。别摆施舍的架势,就说是家里多的。”
朱祁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饼,学着陈兴的样子,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小声说:
“老丈,阿姨,吃点东西吧。”那几人先是惊疑,随即千恩万谢地接过,几乎是狼吞虎咽。
离开坊巷时,朱祁镇沉默了很久,小脸绷得紧紧的。
陈兴也没催他,带着他径直出了城,来到西郊的一处村落。
时值初夏,田里农人正弯腰插秧,日头毒辣,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粗布衣衫。
陈兴寻了处田埂坐下,招呼一个刚歇晌的老农:“老哥,叨扰了,讨碗水喝。”
那老农见他们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忙让身边半大的孙子去舀水。
水是井里刚打上来的,带着土腥味,盛在粗陶碗里。朱祁镇看了看碗沿,还是小口喝了。
“老哥,今年秧苗长得不错啊?”陈兴搭话。
“唉,凑合吧,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老农叹口气,“风调雨顺还好,要是来个旱啊涝的,一年辛苦就白搭了。”
陈兴顺势道:“我们爷仨从城里来逛逛,错过了饭点,老哥家里可有现成的吃食?我们照价给钱。”
老农连连摆手:“乡下粗食,贵客不嫌弃就好,哪能要钱。”说着便让儿媳妇去张罗。
不多时,饭菜端上——一小盆糙米饭,一碟腌萝卜条,一盆看不见多少油花的青菜汤,还有几个掺了麸皮的黑面馍馍。
朱祁镇看着这简陋的饭食,有些无从下手。
陈兴却毫不在意,端起糙米饭就吃,嚼得咯吱响,又夹了一筷子咸菜:“嗯,香!老哥,这米是自己种的?”
“是嘞,留的口粮,碾得糙,比不得官老爷吃的精米。”老农有些不好意思。
陈兴扒拉着饭,对朱祁镇说:“吃啊,这可比昨天咱们买的糖顶饱多了。”
朱祁镇学着样子,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糙米口感粗砺,剌得嗓子有点疼,咸菜也齁咸。
他勉强咽下去,抬头却见那老农一家捧着同样的饭食,吃得一脸满足,小孙子甚至把碗沿都舔得干干净净。
“老伯,你们……平时都吃这个吗?”朱祁镇忍不住问。
“这算好的啦!”老农笑道,“农忙时能吃饱饭,还有咸菜下饭,知足喽!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得掺野菜哩!”
陈兴放下碗,看着朱祁镇:“听见没?能吃饱饭,有瓦遮头,对很多百姓来说,就是好日子了。”
回宫的路上,夕阳依旧,朱祁镇却比昨天沉默得多。他手里还攥着出城时陈兴给他买的一个小面人,却一直没玩。
快到宫门时,他忽然抬头问:“姑太爷,我……我昨天省下的点心钱,是不是根本不够让很多人都吃上这样的饱饭?”
“还有那乞讨的人,真的是大明的老军吗?他怎的这样饭都吃不上?他为大明流过血啊…”
朱祁镇忘不了阅兵式上,那威武的军人们。
陈兴停下脚步,低头看他:“一顿饭或许够,但天天顿顿,难。”
“所以啊,坐在宫里读圣贤书,也要想想,怎么让田里多收三五斗,怎么让这样的老实人家,年底能多吃几回肉,碗里的饭能稍微白一点,软一点。”
他顿了顿,又说:“也想想,怎么让城里那些没田可种的人,有条活路。”
朱祁镇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小面人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
陈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笑了笑,再次揽过他的肩膀:
“行了,别愁眉苦脸了。今天这课是有点沉,走,姑太爷带你去尝尝小厨房新做的桂花糕——不过每人只能吃一块,吃多了晚膳又该不香了。”
沉重的气氛被这句孩子气的话打破了些许。朱祁镇抬起头,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认真地说:
“嗯!就吃一块!剩下的……姑太爷,能不能分给怀安哥和今天门口当值的侍卫?”
陈兴和陈怀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成啊,”陈兴爽快答应,“咱们小皇帝,开始会体恤人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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