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静默无声地推动着大明这艘巨舰。
宫墙内的朱祁镇抽条似的长高,渐渐脱离了孩童的稚气,眉宇间开始凝聚起少年人的锐气和思索。
他依旧喜爱弓马,但在陈兴那些“不像课的课”影响下,他翻阅奏疏时,目光开始会在粮饷、边备、河工等条目上多停留片刻。
然而,承平日久,京营与各地卫所的弊病也逐渐浮现。兵士疏于操练,将官吃空饷、占役军士的情况屡见不鲜。
陈兴看在眼里,心中的忧虑一日重过一日。他深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换来的绝不会是永久的太平。
一日朝会,议题过半,陈兴出列。顾命大臣的身份,让他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太皇太后,诸位同僚,”他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
“近来查阅各地卫所简报,见兵士操练日渐稀疏,武备颇有松懈。四海虽安,忘战必危。”
“臣提议,对京营及边军操练之法进行革新,重振军纪,淬炼士卒胆魄。”
龙椅上的朱祁镇坐直了身体,眼中露出感兴趣的光芒。珠帘后的太皇太后也微微颔首。
武将队列中,以英国公张辅为首,众人纷纷露出振奋之色。
他们早已对军中的疲沓风气不满,此刻皆是精神一振。
陈兴接着道:“具体而言,其一,革新训法。摒弃以往单调的阵法操演,增设长途负重奔袭、野外生存、对抗搏击等科目,强化士卒体魄与实战之能。”
他大致描述了一些现代军事训练的雏形,虽未提现代词汇,但理念清晰,听得众武将目光发亮。
“其二,严明纪律。制定详尽操典,一切行动依循号令,赏罚分明,杜绝懈怠。”
“其三,”他略一顿,此言一出,文官队列顿时起了骚动,“于各卫所及京营主力中,增设‘监军谏议使’一职。”
文官们立刻竖起了耳朵,连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老臣都睁开了眼。监军?这不是我们的人吗?
陈兴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道:
“此职非为监军督战,其主要职责为:宣讲忠君爱国之大义,确保将士知为何而战;”
“调解军中纠纷,抚慰士卒思乡之情;协助主官管理军纪文书,确保赏罚通道畅通无阻。”
“其核心,在于凝聚军心,确保陛下之意志,可直达每一士卒!”
他这话说得漂亮,但文官们都是人精,立刻品出了味道。这哪里是传统的监军?
这分明是要在军队里再造一个只效忠于皇帝的“魂”!
一旦让武将们既掌握了练兵打仗的实权,又通过这个“监军谏议使”牢牢抓住了士兵的思想。
那这支军队将成为皇帝手中绝对的利刃,文官集团再想通过粮饷、人事、弹劾等手段施加影响,必将难上加难!
“臣反对!”礼部侍郎杨鸿立刻出列,声音激昂,“长兴公所言训法、纪律,臣等并无异议。”
“然则增设‘监军谏议使’,实属多余!军中已有监军御史,何须再设一职?”
“此乃叠床架屋,更恐有宦官监军之祸重演,干扰主将指挥,动摇军心根本!还请陛下、太皇太后明鉴!”
“臣附议!”
“杨侍郎所言极是!军者,凶器也,当由朝廷统筹节制,岂可另立体系?”
文官们纷纷附和,引经据典,一时间朝堂上尽是反对之声。他们绝不允许皇帝对军队的控制力强化到如此地步。
武将们则面面相觑,他们不喜欢文官指手画脚,但陈兴提出的这个“监军谏议使”听起来似乎又能加强军队的凝聚力和忠诚度,一时有些犹豫。
英国公张辅沉吟片刻,出列道:
“长兴公,此法虽好,然则此‘谏议使’人选从何而出?若由不懂军事的文士担任,岂不坏事?”
陈兴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从容道:“英国公问得好。‘监军谏议使’人选,可由兵部、五军都督府及翰林院共同荐举。”
“首要之选,并非科举出身的文士,而是优先择取通晓文墨、立有战功的低阶武官或军中老吏。”
“甚至可从国子监生中遴选有志于军事者,经短期讲武堂培训后派任。他们要懂军伍之事,更要有一颗忠于陛下、体恤士卒之心。”
他这话一出,文官们更急了。优先用低阶武官和国子监生?这还是在绕开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
朝堂上顿时吵成一团。文官们咬定祖制不可轻变,恐开祸端;
武将们则觉得此法似乎利大于弊,渐渐开始支持陈兴。
珠帘后的太皇太后一直静静听着,此刻轻轻咳嗽一声。
大殿立刻安静下来。
太皇太后缓缓道:“长兴公之心,哀家明白,是为大明军力永固。”
“诸臣之忧,哀家也知晓,是怕军权失衡。然则,军纪涣散,亦是事实。”
她目光转向陈兴:“姑父,你此法虽新,但哀家信你。”
“只是,文臣们所虑,亦不无道理。你可有折中之策,或愿以何作保,令诸卿安心?”
陈兴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先是对太皇太后和朱祁镇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杨鸿等人身上。
“太皇太后,陛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我陈兴,侍奉太祖、懿文太子、太宗、仁宗、宣宗,至今已五十年有余。我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了朱明江山永固,社稷安稳。”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此次军改,势在必行。若因循守旧,任由武备废弛,他日边关告急,狼烟再起,谁人来担这误国之罪?”
“是整日空谈礼制的诸位,还是我这把可能又要提刀上阵的老骨头?”
这话说得极重,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让一众文官脸色发白。
陈兴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定:“至于诸位所忧,‘监军谏议使’干预军事、形成祸端……此事易尔。”
“其一,此职只有谏议、宣讲、抚慰之权,绝无指挥之权,违令者主将可军法从事!”
“其二,所有‘谏议使’首期培训,由我亲自主持,灌输的第一条铁律便是‘服从军事主官命令,绝不干涉战场决策’!”
他看向龙椅上的少年:“陛下,可将此两条,明发谕旨,写入新修订的《练兵纪效新书》之首,永为定制!”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准!姑太爷所言极是!军纪不可废,军心必须凝聚!”
“此事,就按姑太爷的意思办。若有谁再阳奉阴违,或执行不力,”
他学着陈兴的语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威严,“朕绝不轻饶!”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既如此,便依长兴公所奏试行于京营及九边重镇。英国公,此事你与长兴公一同督办。”
英国公张辅立刻出列:“臣领旨!”
陈兴也躬身:“臣,遵旨。”
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那些面色难看的文官,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他特有的的惫懒和狡黠:
“诸位老大人也别绷着脸了。把这帮军汉管好了,让他们只知道忠君爱国,省得惹是生非。”
“将来也好多拨些钱粮给各地修修学堂水利,岂不也是诸位的政绩?”
文官们被他这忽硬忽软、又打又拉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看着这位历经五朝、深得皇家绝对信任、本身还是个“老怪物”的长兴公,他们心里明白,这改革,拦是拦不住了。
朝会散去,陈兴与张辅并肩走出大殿。张辅低声道:“公爷,这‘谏议使’……”
陈兴拍拍他的肩膀,低笑:
“放心,是帮你们凝聚人心、管好队伍的,不是给你们添乱的。以后你就知道了,思想这东西,抓好了,比十万精兵还管用。”
阳光洒在宫前的广场上,将陈兴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场关乎大明军队未来的变革,在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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