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年的声音像被岁月泡过的砂纸,沙哑地在会议室里散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悔恨。 “那天,易君天开车将我们带离宋家别墅后,我还在琢磨他要把我们带去哪里,等到车突然停在了我姐姐沈初雪的别墅外面时。我才恍悟——原来早在我和上官正雄见面之前,姐姐就已经和易君天密谋好了,要报复许淮山的无情无义。”
他喉结滚了滚,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裤缝,语气里满是苦涩。 “姐姐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恨,恨许淮山抛弃她和许怜月;可易君天不一样,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只报复许淮山,他的本意是借你女儿被带走这件事,把脏水全泼到上官正雄身上,让上官家永无宁日。”
“至于我……”沈初年的头垂得更低,声音里掺了些颤抖。 “我和上官正雄见面那天,只当姐姐是至亲,想着能帮她一把是一把。行动前一晚,我特意找了机会跟姐姐说,我第二天要去做件‘要紧事’,还把大致的时间跟她说了。我当时没别的心思,就怕万一我行动失败,连累到她和怜月,想让她提前有个防范,好带着怜月赶紧躲一躲。”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懊恼与不甘。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掏心掏肺说的这些话,她转头就原封不动告诉了易君天。所以后来我跟着上官正雄的司机,刚把你女儿带出别墅大门,易君天的车就‘恰巧’出现在路口——哪里是什么巧合,全是我那番话给他们递了信!”
说到这里,沈初年终于抬起头,目光复杂得像拧成一团的乱线——有对过往的追悔,有对宋启铭的愧疚,更有藏不住的羞耻。 “姐姐的怨恨、易君天的借机报复、上官正雄本身的目的不纯,这三股拧在一起,把我也卷了进去。我以为自己是在护着亲人,到最后却成了帮凶,成了参与绑走你家千金的凶手之一。”
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又像是在鼓足勇气说出最后一句。 “这些年我夜夜难眠,总想着要是当初没那么傻,没那么轻信……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宋启铭坐在对面,指尖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缩才回过神。 他没说话,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明显,原本紧绷的身体此刻却像被抽走了力气,靠在沙发背上——四十年的谜团,终于露出了最核心的脉络,可这真相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后来呢?明明你们是在美国,怎么宋念会来到京市?这又是怎么回事?”缓过神后,宋启铭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目光重新紧紧锁在沈初年身上,不肯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听宋启铭问起这个,沈初年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像是要从往事的尘埃里捞出那些细碎片段:“至于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他的眼神飘向会议室的窗外,像是沉浸进了几十年前的回忆,脸上竟难得露出几分柔和——但那怀念的神色不过转瞬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自责与懊悔,连声音都沉了几分。
“你的女儿来到我姐姐家中后,怜月当时才两三岁。可能是孩子天天待在家里没人陪,看到突然多了个姐姐,她高兴得不得了,整天跟在你女儿身后‘姐姐、姐姐’地喊,连吃饭都要挨着坐。” 沈初年顿了顿,语速慢了些,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画面,“易君天那会怕自己留在姐姐家惹人生疑,放下令千金后就匆匆离开了,连怎么‘处理’你的女儿都没交代。” 说到“处理”两个字时,他的语气明显迟疑,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反复斟酌用词,生怕哪个字戳中宋启铭的怒火,让这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又关上。
“所以,你的女儿离开宋家的前两个月里,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我家怜月总拉着我姐姐的手,指着你女儿的眼睛说:‘妈妈,你看姐姐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不像晚上的星星?’” 沈初年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那会姐姐院子里种满了蔷薇花,一到夏天就开得满院都是香,风一吹,花瓣能飘到客厅里。我看着孩子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又看着满院的花,就自作主张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沈明薇。”
听到这里,宋启铭的身子猛地一僵,眼前瞬间闪过女儿四五岁时的模样——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的确又大又亮,水汪汪的,像盛着天上最亮的星。 直到沈初年说出“沈明薇”三个字的由来,他才彻底恍然大悟,眼底涌上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酸涩,还有一丝迟来的暖意:原来知意母亲的名字,竟藏着这样一段被遗忘的往事,藏着蔷薇花与孩童嬉闹的细碎时光。
而两人的谈话内容,正通过视频同步传到隔壁房间的屏幕上。 林知意和许欣彤并肩坐着,目光紧紧锁在画面里的沈初年身上——这个当年参与绑走母亲与女儿的人,此刻正将尘封四十年的往事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进两人的心湖,激起翻涌的情绪。
眼泪几乎同时从两人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砸在衣料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林知意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心口像被钢针扎般又酸又疼。 一边是对母亲沈明薇的深切追忆,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母亲留下的旧照片——照片里的母亲抱着年幼的自己,笑容温柔,眼睛里的确有星星的光;一边是对上官家的担忧,这几日外公对上官家的强力镇压,新闻里满是上官集团股价暴跌、资金链断裂的消息,让她始终揪着心,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疼。
而许欣彤的感受,却是另一番沉重滋味。 四十年了,准确的说是整整四十五年,她从青丝等到白发,从满怀希望等到近乎绝望,终于在今天等到了女儿失踪的真相。 想起女儿在被带走后,还曾有过两个月被蔷薇花围绕、被小丫头唤作“姐姐”的欢乐时光,她的心里一阵恍惚,竟分不清该恨还是该庆幸——恨的是这欢乐太过短暂,庆幸的是女儿曾有过片刻的安稳。 可这份恍惚转瞬就被愤怒取代,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那短暂的美好之后,是女儿四十五年颠沛流离的艰苦岁月,是自己四十五年日思夜想、以泪洗面的煎熬,是无数个深夜里对着空荡房间喊“念念”却无人回应的绝望。 想到这里,许欣彤胸腔里只剩下翻涌的恨与怒火,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却浑然不觉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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