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江湖纷扰的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几间竹篱茅舍依山傍水而建。院中晒着草药，篱笆上爬着青藤，鸡犬相闻，一派宁静祥和。
沈郎魂挽着袖子，正麻利地劈着柴火，额角带着细汗，古铜色的脸庞上却是一片满足的平和。屋内，灶间飘出饭菜的香气，他的妻子慧娘端着刚炒好的青菜走出来，虽荆钗布裙，脸色却红润健康，眉宇间昔日的病弱之气早已一扫而空。
“郎君，歇歇吧，吃饭了。”慧娘的声音温柔，带着笑意。
“哎，就来！”沈郎魂应了一声，将劈好的柴火码放整齐，用汗巾擦了把脸，走进屋内。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却充满了家的温暖。
两人相对而坐，正要用饭，忽闻院外传来铃铛声。是每月一次前来送些盐巴针线、也顺便带来外界消息的货郎老赵。
沈郎魂起身迎了出去，与老赵寒暄几句，接过物品，也顺手接过老赵递来的一卷简陋的江湖小报——这是他们了解外界唯一的渠道，虽消息滞后，却也聊胜于无。
回到屋内，沈郎魂将小报放在桌上，随口道：“看看最近外面有什么新鲜事。”
慧娘给他盛了碗饭，笑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那些打打杀杀，争名夺利。”
沈郎魂点点头，深以为然。他如今只愿守着慧娘，过这平静日子，江湖事早已如过眼云烟。
然而，当他随手展开那卷小报，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时，刚夹起的一筷子菜，却僵在了半空。他的眼睛渐渐瞪大，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错愕，再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想笑又强忍住的扭曲状态。
慧娘察觉到他不对劲，关切地问：“郎君，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郎魂深吸一口气，指着小报上的一段，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慧娘……你，你绝对猜不到……火麟飞兄弟……他，他在外面干了什么……”
“火恩公？”慧娘也来了兴趣，“他怎么了？可是又行侠仗义了？”她对火麟飞充满感激，若非当日他赠药，自己早已魂归黄泉。
“行侠仗义……也算是吧，只是这方式……”沈郎魂表情古怪，开始念小报上的内容，“……神秘红发少年火麟飞，携一墨发失忆男子（疑为昔日风流店方周），现身杭城，大闹赏荷诗会，当众点评唐俪辞‘好看’……后闯入碧落宫别院‘听竹轩’，向少主宛郁月旦‘借’得重金……一路北上，沿途于万窍斋、风流店、碧落宫诸多产业……赊账消费，皆记于各自主事名下……据悉，宛郁月旦闻账单后，闭关三日……”
沈郎魂念得磕磕巴巴，慧娘听得目瞪口呆。
“这……火恩公他……向宛郁月旦借钱？还……还记在别人账上吃喝？”慧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岂不是……近乎无赖行径？”她是个本分人，实在难以理解这种操作。
沈郎魂却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他放下小报，越想越觉得滑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无赖？是有点！但这无赖……无赖得他娘的解气啊！哈哈哈！”
他脑海中浮现出宛郁月旦那总是高高在上、算计人心的模样，再想想他被火麟飞堵着门“借钱”时那憋屈的表情，就觉得一股闷气畅快地吐了出来。
“还有呢！”沈郎魂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继续念，“……据悉，柳眼曾于官道拦截二人，欲下杀手，反被火麟飞戏耍，其所携剧毒被掉包成……成‘笑笑粉’与‘痛哭流涕散’，柳眼当场又哭又笑，丑态百出，狼狈而逃……哈哈哈哈！”
这一次，连慧娘都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她虽心地善良，但柳眼当初追杀沈郎魂，逼得他们夫妻几乎生离死别，听闻他如此吃瘪，心中难免有几分快意。
“柳眼……他也有今天！”沈郎魂拍着大腿，笑得直喘气，“火兄弟真是……真是我的福星！不仅救了你，还顺带替我出了口恶气！这手段……虽然损了点，但对付柳眼那种阴险小人，正合适！太合适了！哈哈哈！”
他仿佛能看到柳眼那张阴柔的脸，因药效而扭曲，又哭又笑如同疯癫的画面，心中的畅快难以言表。
笑过之后，沈郎魂抹了把笑出的眼泪，神色渐渐恢复平静，眼中却带着深深的感慨：“慧娘，我现在越发觉得，火麟飞兄弟，绝非寻常人。”
“他行事看似荒诞不羁，毫无章法，却每每能歪打正着，直指要害。他心思纯净，善恶分明，却又不受任何规矩束缚。唐俪辞、鬼牡丹、宛郁月旦、柳眼……这些江湖上顶尖的聪明人、狠角色，一个个被他搅得人仰马翻，却似乎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你说，这是运气，还是……大智若愚？”沈郎魂看向慧娘。
慧娘温柔地笑了笑，给丈夫夹了筷菜：“妾身不懂那些大道理。妾身只知道，火恩公是个好人，是个……很快乐，也带给别人快乐的人。你看，他救了妾身，如今又让柳眼吃了大亏，替咱们出了气。至于他如何做到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平安喜乐就好。”
沈郎魂握住慧娘的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江湖风波恶，他能如此游戏人间，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福气。我们就在这山野之间，为他祈福便好。”
他收起那卷小报，仿佛收起一段有趣的江湖传奇，继续端起饭碗。饭菜虽简单，却吃得格外香甜。
窗外，山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低声传唱着山外那个红发少年，搅动江湖的一桩桩趣事。而在这片宁静的山居里，只有对恩人最朴素的祝愿，随着炊烟，袅袅升起。
或许，对于看透了江湖险恶的沈郎魂和慧娘而言，火麟飞这种“混不吝”却自带光芒的活法，正是他们曾经向往，却最终选择放下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逍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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