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天宇和苏晓晓讨论设计展细节的声音。美嘉却像被定在了原地，目光像被磁石吸附，牢牢锁在天宇脸上，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眉眼轮廓。
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凳子，膝盖几乎要碰到天宇坐的沙发边缘。离得近了，能看清他睫毛的长度，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笑起来的时候会轻轻扫过眼睑，像蝴蝶振翅。这个动作太熟悉了，熟悉到让美嘉的心脏猛地一缩——小时候表哥带她去摘桑葚，蹲下来给她擦嘴角的果汁时，睫毛也是这样轻轻颤着，落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眼睛……好像有点像。”美嘉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眼角。记忆里那个晒得黑黑的少年，眼睛也是这样的形状，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上扬，带着点狡黠的得意。可眼前的天宇眼角更柔和些，大概是长大了的缘故，褪去了少年的锐气，多了几分沉稳。
天宇正低头听苏晓晓说话，忽然感觉一道过于专注的目光落在脸上，便抬眼望过去，正好对上美嘉的视线。她的眼神有些发直，带着点迷茫和探究，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辨认熟悉的路标。
“怎么了，美嘉？”天宇笑了笑，声音温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一笑，美嘉的呼吸忽然顿住。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会有个浅浅的梨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小时候表哥偷吃了她藏起来的糖，被发现后就是这样笑着求饶的，那个梨涡在晒黑的皮肤上若隐若现，像颗埋在沙子里的星星。
“没……没事。”美嘉慌忙移开视线，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她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热浪。
一旁的吕子乔早就察觉到她的异样。从刚才天宇承认是她表哥开始，美嘉就像丢了魂，眼神黏在人家脸上挪不开，连他刚才用胳膊肘碰了她三下，她都浑然未觉。这会儿见她又对着天宇发呆，吕子乔忍不住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凳子腿，压低声音问：“喂，你看什么呢？眼睛都快粘人家脸上了。”
美嘉被踢得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嗔怪地瞪了吕子乔一眼：“别闹。”可目光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又悄悄飘回天宇脸上。
他正在跟苏晓晓解释展厅的灯光设计，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手腕上戴着块旧旧的电子表，表带都磨出了毛边。美嘉的目光落在那块表上，瞳孔忽然收缩——那块表，跟小时候表哥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那是表哥十岁生日时，舅舅送的礼物，深蓝色的表带，表盘上有个小小的奥特曼图案。有次两人在院子里玩“警察抓小偷”，表哥为了护着她，被石头绊倒，表带磕在台阶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划痕。美嘉记得清清楚楚，那道划痕就在表带的第三个孔附近。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死死盯着天宇的手腕，努力想看清表带的细节，可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天宇，”美嘉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的表……挺特别的。”
天宇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笑了笑：“哦，这个啊，戴了好多年了，有点旧了。”
“是不是……表带第三个孔附近，有个划痕？”美嘉屏住呼吸，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这话一出，天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撸起袖子，露出表带——第三个孔旁边，果然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因为常年佩戴，已经有些模糊，但确实存在。
“你……你怎么知道？”天宇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块表他戴了十几年，换过好几次电池，却一直没舍得扔。那道划痕的来历，他以为只有自己记得。
美嘉的眼睛瞬间红了。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些模糊的碎片突然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夏天的午后，老槐树下，十岁的表哥背着八岁的她，慢慢往卫生所走。她的膝盖磕破了，哭得惊天动地，表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把自己的奥特曼手表摘下来塞给她：“别哭了，给你戴，这个奥特曼会保护你。”她抽抽噎噎地接过，却不小心把表掉在了地上，表带磕在石头上，留下了那道划痕。
“因为……”美嘉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那道划痕，是我弄的。那天我摔破了膝盖，你背我去卫生所，我把你的表掉在地上了……”
天宇怔怔地看着她，眼眶也慢慢红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美嘉时，会觉得莫名的亲切；为什么看她咋咋呼呼抢零食时，会忍不住想笑；为什么她闯了祸，自己会下意识地替她解围——原来不是巧合，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嘉嘉……”天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手伸到半空，却又有些犹豫地收了回来。
“表哥！”这声“表哥”，美嘉喊得又急又响，带着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思念，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真的是我表哥！我找了你好久……”
“哎，我在。”天宇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里的笑意混着泪光，亮得惊人，“我回来了。”
吕子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薯片掉了一地都没察觉。他看看哭成泪人的美嘉，又看看眼圈发红的天宇，突然一拍大腿：“我就说你们俩不对劲！原来是失散多年的亲表哥表妹！这剧情，比我的《桃花侠大战菊花怪》还曲折！”
苏晓晓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说：“太神奇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展博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根据概率学，两个失散多年的表兄妹在同一栋公寓重逢的概率是0.0003%，我们正在见证奇迹！”
胡一菲端着刚切好的西瓜走过来，看到这一幕，了然地笑了笑，把西瓜往美嘉面前一递：“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西瓜都被子乔抢光了。”她又转向天宇，眼神里满是欣慰，“欢迎回家，天宇——哦不，现在该叫你美嘉表哥了。”
天宇拿起一块西瓜，递给美嘉，笑着说：“快吃块西瓜，小时候你哭的时候，给你块糖就好了，现在换成西瓜试试。”
美嘉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汁水混着眼泪咽下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她看着天宇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突然觉得，这公寓里的阳光，好像比平时更暖了些。
原来有些记忆，就算模糊了眉眼，也会藏在心底，等着某天被一声“表哥”唤醒。原来有些人，不管隔了多少年，走了多远的路，总会在某个转角遇见——就像此刻，他就坐在她对面，笑着递过来一块甜甜的西瓜，眼里的温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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