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诏狱廨房内,油灯将尽。林蕙兰的告白如同在冰封的心湖投下巨石,涟漪未平,现实的危机却已迫在眉睫。她必须立刻离开京城,而我重伤未愈的身躯和北司掌刑千户的身份,既是拖累,也是可以利用的屏障。
“此地不宜久留。”我松开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迅速恢复冷静,“东厂既已注意到你,京城每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你必须即刻出城。”
“可我……”林蕙兰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与不舍,她刚刚表露心迹,此刻分离,前途未卜。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语气坚决,“我有办法。”我走到案前,铺开纸笔,略一沉吟,挥笔写下一封简短的告假文书。理由便是“旧伤复发,兼染风寒,需静养数日”。我刻意将字迹写得有些虚浮潦草,以佐证“病重”。写好后,我用掌刑千户的印信盖上朱红钤记。
“赵昆!”我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心腹总旗赵昆应声而入,看到湿透的林蕙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垂首待命。
“将这封告急文书,即刻面呈骆镇抚。”我将文书递给他,语气凝重,“就说我伤势突然恶化,高烧不退,需紧急离衙觅地静养,以免传染狱中,贻误公务。请求准假五日。”
赵昆是聪明人,立刻领会了我的意图——这是要制造我不在衙内的假象,同时为后续行动争取时间。他重重点头:“卑职明白!定将‘病情’如实禀报骆镇抚。”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你……”林蕙兰担忧地看着我。
“无妨。”我摆摆手,“骆养性巴不得我暂时消失,免得在他眼皮底下再惹麻烦。这告假,他必会准。”我忍着左肩的剧痛,快速思索着护送方案。直接护送她出城目标太大,必须掩人耳目。
我取出那柄得自血刀门高手的暗红弯刀,用布裹好,递给林蕙兰:“此刀凶戾,但关键时刻或可防身。你带上。” 接着,我又将身上仅存的几十两散碎银子塞给她,“路上应急。”
随后,我铺开一张简陋的京城草图,指向西南方向:“你不能走官道。寅时三刻,天色最暗,守卫最疲,你扮作采药农妇,从西便门混出城。那里守军与我有些香火情,我已让赵昆去打点,但你自己仍需小心。”
我顿了顿,指向城外西山方向:“出城后,不要停留,立刻潜入西山。山坳深处有一处废弃的炭窑,极为隐蔽。你在那里等我三日。若三日内我未到……”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你便自行南下,去苏州府‘济世堂’找一位姓吴的老郎中,他是我旧部,可托庇于他。”我将一枚刻有暗记的铜钱交给她作为信物。
林蕙兰紧紧握着弯刀和铜钱,泪水再次涌出,但她用力点头,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我让赵昆安排两个绝对可靠的弟兄,扮作樵夫,在城外接应,护你入山。他们会送你到炭窑附近。”我最后叮嘱,“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关于我的消息,都不要回头,保全自己,等我消息。”
交代完毕,窗外已传来四更的梆子声。时间紧迫。我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保重。”
林蕙兰泪眼婆娑,猛地扑上前,在我唇上印下冰凉而决绝的一吻,随即转身,拉起斗篷,头也不回地没入黎明前最浓的黑暗中。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左肩伤口因情绪激动而传来的撕裂般痛楚,心中空落却又紧绷。送走她,是斩断软肋,也是将她推入未知的风险。但我别无选择。
不久,赵昆回报:骆养性已准假,并“关切”地让我好生休养。同时,护送林蕙兰出城的安排也已就绪。
天色微明。我换上一身寻常的深色布衣,用药物勉强压制住伤势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将“血饕餮”贴身藏好。我也必须立刻离开诏狱这个是非之地。我的“静养”,绝不能留在北司眼皮底下。
我悄然从侧门离开北镇抚司,如同水滴汇入清晨稀疏的人流。目标,同样是西山。但我不能直接去炭窑与林蕙兰汇合,那会暴露她的行踪。我需要在山中另觅隐秘处,一方面真正疗伤,另一方面,观察风声,确保她的安全,并准备应对东厂和北司接下来的动作。
京城在我身后渐渐远去,西山苍茫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但此刻,我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那份在暴雨夜中,悄然生根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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