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因寒冷佝偻着身子,左腿上绑着几根枯枝,那是雪崩时,跌下山谷留下的骨伤,他只是从破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简单绑了一下,却没有时间养伤,此刻的他正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站立着,他眯着眼,看着山谷对面的那抹幽蓝,心中的狂喜难以言表。
因为长时间在雪地里奔波,他已患上了雪盲症,看东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睛总是传来阵阵灼痛。
所以,当他看见那抹幽蓝时,几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经过多次确认后,他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雪光清冽,将那花瓣映得剔透如凝霜。光秃秃的雪地上,独独挺出一朵花,显得格外突兀,尤其花萼间还积着一小团雪,白与艳相映,更添几分清绝。
沈淮之十分肯定,这就是夜冥渊所说的冰髓花。
可惜了,偏生开在万丈深渊的另一侧。仅隔数丈,却如天堑。
他扬起手中长鞭向那朵花甩去,一次、两次、三次……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然而再进一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尤其接近边缘处更是光滑无比。
沈淮之探着身子又往前走了走,左腿的骨伤处被枯枝绑得发紧,每动一下都传来刺骨的疼。可他此刻完全顾不得这些了。
他再次扬起长鞭,鞭梢带着呼啸的风声向那朵花卷去,这次堪堪扫到了花茎,冰髓花的整个花身晃了晃,晃掉了花上的雪,却依然无法摘下。
沈淮之双眼通红,眼角因雪盲症而渗出泪水,鞭子若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沈淮之收住长鞭,退了回去,他将身上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袍子,又扯下来几条,搓成绳子,系在鞭梢上。
此时的沈淮之佝偻着身子,衣衫褴褛,破破烂烂,走路一瘸一拐,哪还有芝兰玉树,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然而他哪顾得上这些,他拿着鞭子一瘸一拐走到天堑的边缘,再次挥出长鞭,被加长了的鞭子呼啸着飞了出去,像一只探出去的手,精准地卷到了那朵花。
随着长鞭的回收,沈淮之内心一阵狂喜。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鞭梢上的花朵,脚下猛地一沉,伴随着“咔嚓”一声,他脚下的冰雪裂开一道巨缝,沈淮之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沈淮之将卷着花朵的长鞭甩上去,不顾腿部的骨伤,足尖用力,猛地向上冲去——
随着脚下巨石的坠落,沈淮之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稳稳地扒住了断裂处的边缘。
因为发力过猛,左腿的断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他阵阵晕眩。
扒住崖壁的四根手指,承受了他整个身体的重量,身子在空中飘荡,在白色的冰雪世界中,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可他却没有蝴蝶般的惬意和自由,有的只是命悬一线的残酷。
沈淮之冻得手指僵硬,整个手臂都在剧烈的颤抖!
直到此时,山谷底下才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音震得沈淮之的心都在抖。万一再发生雪崩,他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回声在山谷里回荡,久久才散去。
沈淮之累得几乎脱力,他死死咬着牙,他不能死,小丫头还在等着他——
身体再度爆发出潜能,他努力扒上了另一只手。
稍稍缓了口气,双臂曲起,再度发力,将身子提高,艰难地抬上右腿,扒上了冰原的崖壁,用力一蹬,身体移上去一半。
悬空的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疼得沈淮之几乎晕厥,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身子也不受控地开始下滑。
“不——”沈淮之咬破舌尖,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沈淮之瞬间清醒了大半。
“阿三,等我——”他喃喃低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臂青筋暴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向上挪去。
终于,他的膝盖再次顶在了冰原的边缘,这次他一鼓作气,狠狠将身体翻了上去,整个人重重摔在雪地上。
沈淮之趴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像散了架般,左腿处的剧痛疼得他浑身抽搐。
但他心里满是欢喜,朦胧的目光在雪地上搜寻,终于看到了那朵冰晶般幽蓝的花,沈淮之挪动着身子爬了过去。
越来越近,终于触手可及,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拿到了……拿到了……阿三,等我!”
沈淮之将那朵冰髓花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就在这时,山谷中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脚下的冰原又开始微微震动,沈淮之脸色一变,暗道不好:
莫不是又要雪崩了?
他不敢耽搁,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将长鞭收回腰间,拄着剑鞘,一瘸一拐地向山谷外挪去。
漫天风雪中,他冻得发抖,可怀中却泛起了丝丝暖意。正是这丝丝暖意,成了他在茫茫雪地中唯一的希望与支撑!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尖上,左腿的剧痛让他额头布满了冷汗。山体滑坡的巨响,如同野兽的咆哮,卷起的雪雾遮天蔽日。沈淮之不敢回头,倾尽全力加快脚步。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时,前方出现一道狭窄的山坳,他借助着山坳两侧的岩石,堪堪躲避了雪崩的冲击。
巨大的雪块卷着巨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沈淮之蜷缩在岩石后,听着头顶的轰鸣声渐渐远去,这才瘫软在地上。
渐渐的,腿上的剧痛和身体的寒冷,似乎都已远去,沈淮之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闪现出一丝微光,越来越亮,逐渐驱散了黑暗。
光影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沈淮之揉了揉眼,试图看清楚。
那人穿着天青色丫鬟裙,安静地坐在窗前,正在低头缝制着衣裳,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得仿佛虚幻的景象。
这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吗?
沈淮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巨大的惊喜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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