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简陋的茶棚里,萧辰端起粗陶茶碗,目光掠过远处城墙上新张贴的皇榜。画像上他的面容被刻意妖魔化,旁边赫然写着拐带皇室、罪诛九族八个朱红大字。
听说了吗?七公主被个妖人掳走了!邻桌的商贩压低声音,三殿下悬赏十万灵石捉拿凶犯呢!
姬明月指节发白,热茶漾出细微涟漪。萧辰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腕,传音入密:沉住气,这皇榜反倒是好消息。
她愕然抬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
若陛下真遭不测,三哥直接登基便是,何必大张旗鼓通缉?萧辰指尖蘸茶,在桌上写下虚张声势四字,他在害怕。
茶棚外忽然马蹄声疾,披甲官兵持矛闯入:奉命缉拿要犯!所有人面朝墙壁接受查验!
姬明月下意识摸向腰间软剑,却被萧辰拂袖按住。但见那人袖中暗扣三枚铜钱,看似随意地搁在桌角,恰成三才阵势。官兵目光扫过铜钱方位,突然转身呵斥后方百姓:那边几个!鬼鬼祟祟做什么!
人群骚动间,萧辰已拉着她隐入后院柴堆。隔墙传来兵刃磕碰声,先前说话的商贩惨叫:军爷饶命!我真不是——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刀锋入肉的闷响截断求饶。
姬明月指甲掐进掌心。萧辰忽然贴近她耳畔:冒犯。
青色药粉扑面,她只觉面容微微发痒,再看对方时竟已变成面色蜡黄病书生。萧辰自己则佝偻脊背,咳嗽着捧出两面铜镜:娘子且看,为兄买的妆镜可还合用?
镜中映出完全陌生的两张脸。她怔怔伸手触碰,面皮温热如生。
小把戏罢了。萧辰往她袖中塞入药瓶,半个时辰补一次粉,注意莫沾水。
柴堆外脚步声逼近,他忽然抬高声音悲泣:娘子啊!为兄倾家荡产才请来神医,定要治好你的痨病...
官兵嫌恶地踢开柴垛:晦气!得痨病的还不快滚!
她被他半搀半拽地拉出茶棚,身后传来啐骂声:染病还敢出来祸害人!
直到拐进暗巷,姬明月才发觉自己竟在发抖。不是恐惧,是怒焰灼烧五脏六腑:他们怎么敢...那商贩明明...
权力腐臭时,百姓性命便如草芥。萧辰撕下伪装,眼神冷如寒铁,所以你要活着走到金銮殿上。
巷外忽起喧哗,满街百姓惊慌走避。铁甲铮铮声中,三架囚车碾过青石板路。当中木笼里赫然拴着三位白发老臣——正是姬明月幼时的太傅!
礼部侍郎张谦等勾结妖人,意图谋逆!监斩官高举令箭游街,午时三刻问斩!
姬明月猛地向前冲去,却被无形气墙阻住。萧辰扣住她脉门摇头:劫囚车正坐实谋逆罪名。你看两侧酒楼。
檐角寒光一闪,竟是破罡弩箭对准囚车方向。她霎时冰凉彻骨:三哥竟用老臣做饵!
张太傅...她望着囚车里伤痕累累的老人,喉间涌起腥甜。那年御花园里,正是这老人手把手教她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萧辰突然弹指,三点微光没入老臣后颈。几乎同时,监斩官莫名栽下马背,队伍乱作一团。
你做了什么?
暂保性命的小手段。他拉着她退入阴影,刑场埋伏至少三位神通境,此刻硬碰非良策。
她忽然抓住他衣袖:你能救他们对不对?就像在青石城那样...
代价不同。萧辰凝视渐远的囚车,青石城杀阵借的是地利天时,此刻强闯皇都大阵,等于同时对抗整座城池灵脉。
希望从她眼中一点点碎裂。萧辰却话锋突转:但若有人里应外合,趁祭天大典灵脉转向时动手——
祭天大典!姬明月眸光骤亮,三日后父皇...那逆贼要借祭天正式登基!
所以我们有三天时间。萧辰摊开掌心,一枚玉符正在发热,你那位侍女还算机灵。
玉符投射出细小光字:奴婢已混入祭天队伍,沿途留凤翎为记。太医院判言陛下脉象有异,似蛊非毒。
姬明月急忙摸向发间,果然少了根赤金凤翎簪。她竟不知晓秋是何时取走的!
现在。萧辰忽然将她推向墙根,伞面地撑开。漫天传单哗啦啦落下,正是绘着他们容貌的海捕文书。
官兵沿街抛撒纸张:提供线索者赏灵石百颗!
伞面旋转遮住二人面容,萧辰的声音带着奇异韵律:看见一对卖藕老夫妇了么?往东市去了。
东市!追!官兵呼喝着涌向相反方向。
姬明月怔怔望着他侧脸:言出法随?
催眠小术罢了。伞骨收拢时,他眼底金芒一闪而逝,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公主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顺着目光看去,胭脂香气飘来的巷口,赫然挂着软红阁金字招牌——京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最危险处也最安全。萧辰往她怀里塞了包东西,去换上衣衫,我在后门等你。
当她躲在树丛中展开那包衣物时,几乎咬碎银牙——竟是套露骨的舞姬纱衣!正要发作,却摸到夹层里的玄铁软甲。附笺字迹凌厉:幽冥殿善用透骨针。
半刻钟后,戴着面纱的红衣舞姬踹开后门。萧辰正被几个女子纠缠,见她现身立即抛金叶子脱身:我家娘子来抓人了!
莺莺燕燕哄笑着散去。他拽她走进柴房,移开草垛露出地道:前朝亡国太子修的密道,直通皇宫浴池。
你怎知...?
因为我追杀过他。萧辰说得像讨论天气,抬手点燃壁上兽灯。
黑暗中她忽然问:那些姑娘...你常来?
轻笑在地道回响:吃醋了?
胡说!面纱下的脸却发烫,只是觉得萧公子对此地熟门熟路...
灯焰忽映出他深邃轮廓:三百年前在此诛杀魔门圣女时,她正伪装成花魁。
姬明月踉跄半步:三百年...你究竟...
小心阶梯。他托住她手肘,故事很长,等陛下痊愈后讲给你听。
地道尽头传来模糊人声。萧辰侧耳倾听片刻,突然将她压向石壁:外面是刑部大牢水牢。
湿冷墙壁沁着血腥气,隔墙传来鞭挞与惨叫。她听见张太傅嘶哑的怒骂:姬玄风!你弑父篡位必遭天谴!
老东西!」三皇子的声音让姬明月浑身僵硬,祭坛建成之日,就用你们的血洗阶!」
锁链碰撞声夹杂闷哼,忽然有狱卒惊呼:犯人口吐黑血了!」
萧辰指尖银针微闪:时机已到。」
当狱卒开门查看时,但见三位老臣俱是面色发黑气息奄奄。医官查验后慌忙禀报:殿下,像是牵机毒发作!」
废物!」姬玄风踹翻医官,还不拖去乱葬岗!」
暗处姬明月剧烈颤抖,被萧辰捂住唇:是龟息散,三日后自解。」他往她掌心放了个瓷瓶,你去跟踪运尸车,我入宫查探陛下情况。」
分开行动?
凤翎记号只能你用。」他推开头顶暗格,月光倾泻而下,记住,无论看见什么,祭天大典前绝不能现身。」
她忽然抓住他衣角:你要活着。」
玄衣融入夜色时,一句传音飘入耳际:放心,能杀我的人尚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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